《沉默的螺旋与语言的暴政》
——粤语诗《收声》的批判诗学解构
文\/文言
在粤北韶城沙湖畔的笔触下,树科以锋利的方言利刃剖开语言的囚牢,《收声》一诗犹如暗夜中的警钟,在九声六调的粤语韵律中震荡出时代的回响。这首以“唔准讲坏”为咒语的现代寓言,通过语言的暴力与反暴力的角力,构建起福柯式“真理政治”的戏剧舞台,更在方言书写的维度上延续了鲁迅“铁屋子”的隐喻传统,形成对极权话语的双重解构。
一、方言暴力的剧场:被规训的语言身体
“唔得讲冇,唔准讲坏”——开篇即以命令式句法构建起全知全能的规训者形象,这种否定性禁令在粤语九声的跌宕中更具压迫感。普通话仅存的四个声调在此被爆破为更复杂的音韵网络,每个音节都如同镣铐锁住思想的关节。“噈连忧患意识\/嘟要同我哩埋”中,拟声词“噈”“嘟”的突然闯入,打破了语法常规,恰似规训机器中迸发的异质声音,暴露出权力话语的裂缝。这种语言暴力在第三节达到顶峰:“要唔要止血贴?”以医疗话语解构政治创伤,将思想审查异化为身体治疗,暗合韩非子“以法为教”的统治术,更预演了奥威尔《1984》中“战争即和平”的语言魔术。
二、沉默的螺旋:被异化的言说主体
“最好净系盲佬聋佬\/全世界,冚唪唥哑佬”的极端场景构建,将海德格尔“常人”理论推向荒诞的极致。当视觉、听觉、言说能力被系统性剥夺,存在本身沦为乔治·奥威尔笔下“非人”的存在。这种集体失语的状态,恰是鲁迅在《药》中描绘的“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现代变奏。粤语特有的量词“冚唪唥”(全部)在此成为群体催眠的咒语,将个体消融于沉默的大多数之中。而“漏咗风”的突然破局,则以庄子“天籁”之音的哲学意蕴,证明真正的言说永远存在于权力规训的缝隙,如同风穿过竹林的间隙,发出存在主义的啸鸣。
三、反讽的诗学:在禁言中言说的艺术
诗人深谙粤语“九声六调”的音韵奥秘,将政治批判转化为语言游戏。“咪话冇道,咪话教化”的重复句式,在粤语声调的起伏中形成回音壁效应,既是对权力话语的模仿,又是对其荒谬性的放大。这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策略,让人想起北岛“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的悖论修辞。而“止血贴”的医疗意象与政治创伤的并置,则构成福柯“生命政治”的微观剧场,身体成为权力博弈的最新战场。当诗人以“呵呵,唔好意思”的口语化表达打破诗歌的庄严性,实则是将批判的利剑藏于日常对话的鞘中,这种解构策略与鲁迅《野草》中的“大欢喜”叙事形成跨时空对话。
四、方言书写的抵抗诗学:从黄鲁逸到树科
回望清末民初的粤讴之王黄鲁逸,其以粤语为武器的革命宣传,与树科的现代性批判形成历史回响。当黄鲁逸在《虐婢报》中用方言揭露官场黑暗,树科则在《收声》里用粤语守护言说的尊严。这种方言书写的政治性,在普通话霸权时代更具文化抵抗意义。粤语特有的韵母体系和声调系统,为诗歌提供了更丰富的表情达意可能,使批判的锋芒得以在音韵的褶皱中潜行。正如艾青在《树》中通过意象并置展现民族精神,树科亦在语言的碰撞中构建起地方性知识与现代性批判的桥梁。
五、结语:在裂隙中生长的言说
当全诗在“漏咗风”的意象中戛然而止,我们听见的不是终结的叹息,而是新声的萌芽。这种开放性的结尾,恰如海德格尔“向死而生”的哲学启示:绝对的沉默从不存在,每个禁言的时刻都孕育着言说的可能。树科以方言诗人的敏锐,在语言的炼金术中将压迫转化为诗学资源,其创作实践本身即是对“收声”禁令的最好回答。在这个意义上,《收声》不仅是批判的檄文,更是言说的宣言——它告诉我们,真正的诗歌永远生长在权力规训的裂隙之中,如同野草在石缝间倔强地举起绿色的火焰。
在粤语诗学的疆域里,树科以《收声》为镜,照见语言的囚笼与自由的微光。这首诗作提醒我们:每一种方言都是打开世界的方式,每一种批判都是通向解放的路径。当历史的回声在沙湖畔震荡,我们终将明白——最深沉的言说,往往始于对“收声”命令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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