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城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巍峨。袁绍立于城楼之上,玄色大氅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城内星星点点的灯火,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玉带上的螭纹。
“主公,工匠们已在府外候命。”审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兴奋。
“传令下去,明日辰时开始扩建西城宫殿。”袁绍终于转身,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规格要按洛阳南宫的制式,尤其是明光殿,必须一模一样。”
审配眼中精光一闪,立即领会其中深意:“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他犹豫片刻,“如此大兴土木,恐怕会引起朝野非议……”
“非议?”袁绍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掷在案上,“孔公绪的密信刚到,豫州三万精兵随时听候调遣。刘岱、王匡的使者此刻就在驿馆,你说他们为何而来?”
厅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攸披着满身夜露闯进来,连礼都未行全便急道:“主公!河内急报,王匡已截获董卓派往冀州的密使,搜出调兵虎符一枚!”
袁绍瞳孔骤然收缩。他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河内郡的位置:“好个王公节!传我令,加派五千兵马驻守孟津,绝不能让董卓的爪子伸过黄河。”他忽然转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许子远,你亲自去趟兖州,告诉刘岱,就说本初请他共襄盛举。”
三日后,邺城西郊尘土飞扬。
三千民夫在监工的皮鞭下搬运石料,官道上的牛车络绎不绝。袁绍站在新夯实的殿基上,望着初具规模的宫室轮廓,恍惚间仿佛看到自己执圭立于九阶之上的景象。
“主公,孔豫州的使者到了。”逢纪匆匆赶来,压低声音道,“还带来了这个。”
袁绍展开锦囊,一枚温润的白玉印玺滚入掌心——正是当年光武帝赐予东海王一脉的传国信物。他指尖微颤,突然放声大笑:“天意!此乃天意!速去准备法驾仪仗,待宫殿落成之日,便是……”话音戛然而止,他瞥见郭图正从不远处走来。
深夜的刺史府书房,袁绍独自对着铜镜整理冠冕。镜中人眉目如剑,额间却已有了几道细纹。他忽然拔出佩剑,寒光闪过,案上竹简应声而断。
“汉室倾颓,非人力可挽……”
董卓府邸的后花园却是一片清凉。数十盏青铜灯架沿着回廊排开,灯油里掺了香料,燃烧时散发出淡淡的沉香味。池塘里的荷花开了大半,粉白相间的花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娇艳。
董卓半躺在铺了锦缎的胡床上,粗壮的手臂搂着两个歌姬。他今天喝了不少酒,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泛着油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乐师们奏着新编的曲子,十几个舞姬在铺了波斯地毯的庭院中央旋转,纱裙翻飞间露出雪白的小腿。
“相国大人,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您尝尝。”一个穿着薄纱的侍女跪在董卓脚边,小心翼翼地捧起金杯。
董卓一把抓过杯子,酒液溅在他绣着金线的袍子上。“哈哈哈,好酒!再来!”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随手把金杯扔进池塘,惊起一片水花。
就在这歌舞升平之际,花园的侧门突然被推开。李儒快步走了进来,他穿着正式的官服,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
“主公!”李儒的声音在寂静的花园中显得格外刺耳。
董卓不悦地皱起眉头,挥手示意歌姬退下。“文优啊,这么晚了有何要事?没看见咱家正在宴饮吗?”
李儒快步走到董卓面前,顾不得行礼,压低声音道:“大事不好,陛下……陛下中毒身亡了!”
池塘边的蛙声突然响亮起来,仿佛在嘲笑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董卓愣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
“死就死了,省的咱废了。”董卓抹了抹笑出的眼泪,伸手又要去拿酒壶,“那小皇帝病恹恹的,活着也是受罪。”
李儒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上前一步,几乎贴在董卓耳边:“主公!话可不是这么说!”
董卓这才注意到李儒反常的严肃,他放下酒壶,眯起眼睛:“怎么?死了个没用的皇帝,天还能塌了不成?”
夜风突然转凉,吹灭了最近的一盏灯。李儒的影子在董卓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主公明鉴,”李儒深吸一口气,“你我心知肚明,陛下是被奸人毒害。可这奸人是谁?关东那些诸侯会认准了您啊!”
董卓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猛地坐直身体,胡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放屁!咱家若要杀那小崽子,还用得着下毒?一刀砍了便是!”
“主公啊,”李儒急得直跺脚,“那些读书人哪管这些?袁绍、曹操之流正愁没有讨伐您的借口。他们会说您毒杀少帝,图谋不轨,号令天下共诛之!”
董卓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一把推开身边的侍女,站起身来。月光下,他那魁梧的身躯像座小山般投下巨大的阴影。
“这些读书人真会耍心眼!”董卓咬牙切齿地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不会在战场上真刀真枪见真章吗?”
李儒看着主公暴怒的样子,暗自叹息。这位西凉枭雄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却对朝堂上的阴谋诡计如此迟钝。
“主公,政治就是另一种战场啊。”李儒苦口婆心地说,“刀剑杀人见血,笔墨杀人不见血,却更为致命。”
董卓突然转身,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几。金盘玉盏滚落一地,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依你之见,咱家该如何应对?”董卓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李儒知道机会来了,他迅速整理思绪:“当务之急有三:其一,立即宣布陛下是被关东奸细所害;其二,加强洛阳城防,尤其是皇宫守卫;其三,派密探监视袁绍等人的动向。”
董卓沉默地踱了几步,靴子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突然停下,转身盯着李儒:“文优,你说实话,这事会不会是袁绍那帮人自己干的?”
李儒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主公英明。不排除这种可能。他们毒杀陛下,嫁祸于您,便可名正言顺地起兵。”
池塘里的青蛙突然集体噤声,仿佛也被这可怕的推测震慑。董卓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沉。
“好,好得很!”董卓突然狞笑起来,“既然他们要玩阴的,咱家就陪他们玩到底!传令下去,明日朝会上,咱家要亲自宣布此事!”
李儒终于松了口气,正要告退,却听董卓又补充道:“对了,把吕布叫来。咱家要他亲自带兵,把洛阳城给咱守得铁桶一般!”
“主公英明。”李儒深施一礼,转身匆匆离去。他知道,从今夜起,洛阳城将再无宁日。
董卓独自站在满地狼藉中,仰头望着那轮惨白的月亮。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这个曾经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的西凉猛将,第一次感受到了政治漩涡中的寒意。
“读书人……”董卓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忌惮,“比咱家的刀还锋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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