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的指尖刚触到掌心那片焦黑符烬,胸口便传来灼烧感。
像是有人隔着衣物用红炭烙他的肋骨,一下比一下烫。
他皱着眉扯起衣领,露出半片锁骨,生死簿残页正贴在那里——原本暗黄的纸页此刻泛着蜜蜡般的光泽,边缘的云纹金漆像被点燃的丝线,顺着他的皮肤蜿蜒游走。
\"嘶——\"他倒抽冷气,手指悬在残页上方不敢触碰,余光瞥见沈青已经走到近前。
女术士腕间的青铜铃随着动作轻响,带起一阵风,吹得他额前碎发乱颤。
\"烫成这样?\"沈青的指尖在他锁骨上方虚点,没真碰,眉峰却拧成了小括号,\"你这破残页该不会要自燃吧?\"
林阎没接话。
他盯着残页,喉结动了动。
那片纸突然在他皮肤上翻转半寸,原本空白的位置浮现出一行小字,墨迹是血珠凝成的,还带着未干的湿润感——\"选择,即命运。\"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溪水声在耳边突然变得很响,像有人往他耳朵里灌了一盆凉水。
上回残页显字还是在破\"白棺尸变\"那夜,当时写的是\"尸毒菌怕紫外线\",可这次...
\"林阎?\"沈青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点探究的意味,\"你脸色白得跟张符纸似的。\"
他猛地回神,发现王书生不知何时蹲在了泥地上。
老学者正捏着半片符纸残烬,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在他指缝间泛着幽蓝,像块冻硬的靛青染料。
王书生的眼镜片上沾了晨露,他摘下擦拭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这不是普通的符纸。\"他的拇指摩挲着碎片边缘,\"你看这纹路——\"他把碎片举到林阎眼前,\"像不像被揉皱的时间线?\"
林阎凑近看。
符纸的纤维里确实缠着极细的金线,不是画上去的,是直接织进纸浆里的,金线交缠的形状让他想起解剖课上看过的神经脉络图。
\"我推测这是'多维时间线模拟器'的残留。\"王书生把碎片收进随身携带的檀木匣,扣上铜锁时发出\"咔嗒\"轻响,\"青鳞刚才展示的扭曲光环,应该是不同时间线重叠的投影。
他不是敌人。\"他推了推眼镜,\"更像...某个未来分支的执行者,负责修正偏离轨道的可能性。\"
\"修正?\"沈青嗤笑一声,抱臂靠在山石上,发尾的银饰扫过粗糙的岩面,\"那他刚才差点把咱们的魂都吓出窍,算哪门子修正?\"
\"因为我们走的这条路,可能在他的时间线里是'错误'。\"王书生的指节叩了叩檀木匣,\"就像程序需要补丁,某些关键节点的偏差必须被纠正。\"
林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残页。
残页的热度退了些,却仍像块活物般抵着他的皮肤。
他想起青鳞消失前说的\"真正的未来还未到来\",又想起王书生说的\"修正\",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是他咬得太用力,把嘴唇咬破了。
\"等等。\"沈青突然站直身子,腕间铜铃撞出一串脆响,\"他最后说'真正的未来还未到来',是不是意味着...\"她转身看向林阎,眼底跳动着某种灼热的光,\"我们还有机会改变它?\"
山风掀起她的衣角,吹得林阎额前碎发又乱了些。
他望着沈青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上周在义庄收尸时,那具被雷火劈烂的僵尸也是这样,临死前眼里燃着不甘的光。
\"你有没有想过?\"沈青往前跨了一步,离他只有半臂距离,\"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可能只是万千可能里的一条。
说不定转个弯,就能看见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林阎沉默着。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像擂在牛皮鼓上。
他伸手按住胸口的残页,残页突然在他掌下震动,像是回应他的动作。
\"我需要确认。\"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板。
他从腰间解下灵异罗盘,古铜色的盘面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这罗盘是他用法医工具箱里的银质镊子改的,原本刻着\"证据编号\"的地方,现在爬满了镇鬼的雷纹。
他手掌覆盖在罗盘上,体温透过青铜传导进去。
指针原本静止的,突然\"嗡\"地一声旋转起来,快得几乎成了虚影。
林阎的瞳孔随着指针转动收缩,直到指针\"咔\"地停住,针尖直指北方——那里有座被晨雾裹着的山峰,山顶隐在云里,像半截插在天上的青笋。
\"那里。\"他低声说,指尖抚过罗盘边缘的刻痕,\"残留的能量轨迹指向那里。
可能是通往真正未来的入口。\"
\"但得小心。\"他抬头时,眉峰压得很低,\"青鳞说'循环',王书生说'修正'...说不定还有别的'未来执行者'在等我们。\"
\"来多少打多少。\"沈青摸出腰间的青铜铃,拇指抹过铃身的咒文,\"上回那只饕餮羊灵不也挺能折腾?
还不是被辣椒素呛得现了原形。\"
王书生把檀木匣收进袖中,拍了拍衣摆站起来:\"我查过古籍,北方那座山叫'悬命峰',传说山后有处'时间裂隙'。\"他推了推眼镜,\"若真是多维时间线交汇点,那里的因果律会比别处混乱十倍。\"
\"阿七?\"林阎突然蹲下,看向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小阿七。
孩童的布鞋沾了泥,正用指尖戳他的罗盘,眼睛里还浮着层淡淡的雾,像被水洗过的星子。
小阿七抬起头,发顶的小揪揪被山风吹得东倒西歪:\"我梦见了一座桥。\"他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认真,\"桥横跨在深渊上,桥边站了好多人...他们都穿着你们的衣服,但眼神不一样。\"
林阎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上个月在城隍庙解签时,那老道士说他\"命犯多劫\",现在想来,哪是劫数,分明是无数条时间线在他身上交汇。
\"他们好像都在等你做决定。\"小阿七补充道,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等你选哪条路。\"
林阎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揉了揉小阿七的发顶,掌心触到柔软的发丝,像触到了某种温热的希望。
山风突然大了些,卷着晨雾往北方去,悬命峰的轮廓在雾里忽隐忽现,隐约能看见半山腰有什么深褐色的东西——像是桥的影子。
\"该出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泥,\"不管前面有多少个'未来',总得去看看。\"
沈青已经当先往北方走了,铜铃在腕间叮当作响,像在敲一面战鼓。
王书生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衣袖,跟上时朝林阎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信任。
小阿七蹦跳着去牵沈青的手,银铃般的笑声撞碎了晨雾。
林阎落在最后。
他望着前方三人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胸口的残页。
残页上的字迹还在,\"选择,即命运\",每个字都像有重量,压得他肩膀发沉。
但他知道,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选择,必须自己做。
山雾散了些,悬命峰的半山腰终于露出真容——一座青石板桥横跨在深渊上,桥身爬满了藤蔓,桥栏的石狮缺了半张脸,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咧着嘴,像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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