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落地时耳中还响着桥体崩裂的轰鸣,后颈被风刮得发凉,等意识到失重感消失,他才发现自己踩在一片泛着冷光的青石板上。
\"咳——\"小阿七的声音带着点奶气的闷响,林阎低头,看见孩子正被沈青半抱在怀里,小姑娘的小揪揪彻底散了,黑发乱糟糟贴在额角,手指还攥着从沈青衣角扯下来的线头。
沈青单手护着她后颈,另一只手已摸向腰间铜铃,铜铃表面的云纹在苍白天光下泛着冷银,\"都没事?\"她侧头问王书生。
王书生正蹲在地上,指尖轻触石板边缘的暗纹。
他的残卷半摊在膝头,泛黄纸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朱笔批注。\"这纹路...\"老学者喉结动了动,抬头时镜片上蒙了层白雾,\"和生死簿残页的能量波动频率完全一致。\"他指节叩了叩石板,\"我们还在因果线里。\"
林阎摸向胸口,残页隔着布料贴着皮肤,温度比寻常低些,边缘那丝极淡的金边像条细蛇,正随着他的心跳缓缓游动。
他顺着王书生的目光看过去——目力所及全是苍白,没有山,没有树,连风里都飘着雪粒般的光尘。
每块石板之间的缝隙里,都渗着极细的银线,像是某种被刻意隐藏的脉络。
\"空气不对。\"沈青突然出声。
她的鼻尖微微皱起,像嗅到了什么腐烂的甜腻,\"影噬的味道。\"林阎注意到她的拇指正摩挲着铜铃顶端的小肉瘤——那是上次对付影妖时留下的灼痕,\"上次在鬼市地宫,那些影子啃食生魂前,空气也是这种沉的。\"她转头看林阎,瞳孔里映着细碎的光尘,\"你觉不觉得......\"
\"重。\"林阎接话。
灵异罗盘在他掌心发烫,指针原本该指向北方的红针此刻疯狂震颤,在表盘上划出模糊的残影,\"时间锚点。\"他想起王书生教过的因果律术语,\"罗盘在找固定的时间坐标。\"
小阿七突然从沈青怀里挣出来。
小姑娘蹲在石板上,肉乎乎的食指按在一道暗纹中间。
林阎刚要出声提醒,石板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像被投入深水的碎玻璃。
\"阿七!\"沈青的手已经抓住孩子后领,却在看清石板上的画面时顿住了。
那是段模糊的影像,像被雨水打湿的旧画:倒悬的宫殿,金瓦在暗空中泛着血锈色,飞檐上的螭吻张着黑洞洞的嘴;殿门前站着七道身影,最前面那个穿着和林阎同款的青布短打,可他的眼睛——林阎喉结发紧——那双眼睛里没有温度,像两潭结了冰的井。
\"那里有另一个你。\"小阿七歪着头,指尖还按在发光的石板上,\"他手里有把刀,刀上都是血。\"
林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
生死簿残页在胸口发烫,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得肋骨发疼。
他想起桥崩塌前那个持黑雾的自己说\"逆转遗憾\",想起白大褂的自己说\"这破修真界不值得\"——原来命运之桥的选择,从不是在三条路里挑,而是要面对无数个分叉的自己?
\"残页在动。\"王书生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老学者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目光落在林阎怀中凸起的残页轮廓上,\"能量牵引。\"
林阎取出残页。
原本暗黄的纸页此刻泛着幽蓝,像被月光浸透的水面,边角的金边亮得刺目。
他顺着残页倾斜的角度望去——远处的苍白里,一座宫殿的虚影正在浮现,飞檐上的螭吻和小阿七看到的画面分毫不差。
\"走。\"林阎把残页收进怀里,指节叩了叩灵异罗盘,指针此刻稳稳指向宫殿方向,\"去那里。\"
沈青把铜铃攥得更紧了。
她另一只手牵住小阿七,指腹轻轻蹭过孩子掌心的薄茧——那是练符纸磨出来的。\"跟紧。\"她低声说,小阿七用力点头,发顶的乱毛跟着晃了晃。
四人踏上石板路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颤。
林阎注意到他们每走一步,身后的石板就会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像是有人在他们身后撒了把碎玻璃。
王书生边走边用残卷边缘扫过石板暗纹,突然顿住:\"这些纹路在变化。\"他指着脚边一道银线,\"刚才还是乾卦,现在成了离卦。\"
\"因果线在调整。\"林阎想起生死簿残页里零散的记载,\"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在改变这条线的走向。\"
话音未落,脚下的石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林阎瞳孔骤缩——他们正前方的石板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虚空,一股巨力从脚底窜上来,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脚踝往下拽!
\"抓紧!\"沈青的铜铃被震得飞了出去,银弧划过半空时发出嗡鸣。
她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林阎的腰带,小阿七整个人扑进她怀里,像只受了惊的小猫;王书生的残卷被吹得哗啦作响,他咬牙抓住林阎的手腕,指节泛白。
林阎的后背蹭过石板边缘的碎渣,疼得发麻。
他迅速撕下生死簿一角,指尖咬破挤出血珠,在纸页上画出扭曲的符咒——定命符。
残页纸遇血即燃,化作金色光膜裹住四人,下坠的力道顿时弱了几分。
\"谁在等?\"沈青的声音带着喘息,她的发梢扫过林阎的脸,带着股淡淡的艾草香——那是她常用的驱邪香包味道,\"是影噬?
还是......\"
虚空里传来低哑的笑声。
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磨,混着指甲刮玻璃的刺响,震得林阎耳膜生疼。
一个黑影缓缓浮现,轮廓像被水浸过的墨迹,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头顶长着弯曲的骨角,眼眶里是两团跳动的幽火。
\"等了三千年。\"黑影开口时,林阎的灵异罗盘突然炸成碎片,\"终于等到因果线自己送上门来。\"
定命符的光膜开始出现裂痕。
林阎能感觉到怀里的残页在发烫,金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活过来的蛇。
他咬着牙拽紧沈青的手腕,余光瞥见小阿七正盯着黑影,小姑娘的眼睛亮得反常,嘴里念念有词——是他教过的《净心咒》,虽然咬字不清,却带着股奇倔的狠劲。
\"稳住。\"林阎对着沈青和王书生喊,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快到了!\"
黑影的笑声更响了。
林阎感觉有什么黏腻的东西缠上他的脚踝,像腐烂的水草。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裤脚正被黑雾侵蚀,露出下面泛青的皮肤——那是被邪祟啃噬的痕迹。
就在光膜即将碎裂的瞬间,倒悬宫殿的大门突然出现在眼前。
朱红门扉上的铜钉泛着冷光,门环是两个交缠的螭龙,其中一个的眼睛正对着林阎的方向,像在审视。
\"砰——\"
定命符的光膜彻底崩裂。
林阎感觉自己撞进一团柔软的黑暗里,有铁锈味的液体涌进鼻腔——是咬碎了舌尖。
他听见沈青的闷哼,小阿七的抽噎,王书生的残卷落地声。
等视线重新清晰,他们正站在倒悬宫殿的大门前。
门扉半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像有人在门后点了盏将熄的油灯。
风从门里吹出来,带着股熟悉的气味——是小阿七说的\"桥在哭\"时混在风里的那缕,此刻更浓了,像烧糊的檀香,又像血锈味。
林阎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看向门楣。
那里刻着三个古篆,他认了半天才辨认出来——
\"不归殿\"。
门里传来重物拖地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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