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四月二十二日。金国,上京,会宁府。
春寒料峭,阴雨连绵。
冰冷的雨丝自铅灰色的天幕上无声洒落,将整座会宁府笼罩在一片湿冷压抑的氛围之中。宫城巍峨的殿角在雨幕中轮廓模糊,檐下悬挂的铜铃早已被取下,往日象征着帝国威仪的钟鼓之声,也已沉寂多日。
大安殿内,烛火摇曳,光影昏沉。
留守上京的左丞相完颜宗干、兵部尚书完-宗磐,以及十余名女真核心贵胄分列两侧,无人言语。大殿空旷,殿外雨声淅沥,殿内死寂,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沉重。
他们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一夜,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那足以决定国运的消息。
“报——!”
一声嘶哑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呼喊划破了死寂。
殿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夹杂着雨水和血腥味的寒风灌入殿内,吹得烛火狂舞。一名浑身浴血、盔甲破碎的信使被两名卫士架着,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他的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脸上满是干涸的血污与泥浆。
“燕京……燕京急报!”信使的声音如同破锣。
兵部尚书完颜宗磐霍然起身,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信使的衣领:“说!陛下如何?燕京城如何?”
那信使的眼中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燕京城……破了!陛下他……被宋帝赵桓,五马分尸了!”
“轰!”
这几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大殿内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左丞相完颜宗干身体剧烈地一晃,这位辅佐了两代君王的老臣,此刻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相公!”身旁的官员急忙扶住,才没让他当场摔倒,但宗干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完颜宗磐则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抓着信使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五马分尸,赵桓小儿,他怎敢如此……”
就在此时,殿外又是一阵骚动。
一名身着辽东水手服饰的汉子,浑身湿透,被卫士推搡着滚了进来,他带着哭腔喊道:“报——!东征大军……败了!”
完颜宗磐猛地回头,双目赤红:“你说什么?!”
那水手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哭喊道:“小人是习不失元帅座下旗舰的舵手……我军在山东莱州外海,遭遇宋军主力……宋人在岸上……架设了数十门神威将军筒……一轮齐射,我军……我军舰队就沉了一半!元帅……元帅率不足七十艘残船,退回了辽东港……正星夜赶回上京!”
如果说第一个消息是惊雷,那第二个消息就是足以将整个大金国砸入深渊的陨石!
燕京城破,皇帝惨死! 东征大军,主力尽丧!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几名老臣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然而,噩耗并未结束。
第三名信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来自西线,神色慌张到了极点:“报——!西京大同府八百里加急!契丹余孽耶律大石……趁我大军南下,西线空虚,亲率西辽铁骑,袭扰我云州、武州边境!边军告急!”
三线崩溃!
皇帝驾崩于南,海军覆没于东,西境狼烟又起!
“天……天要亡我大金啊!”一名宗室亲王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瘫软在地。
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瞬间传遍了整座大殿。曾经不可一世、开创了百年基业的大金国,在这一刻,仿佛已经走到了末路。
“肃静!”
一声断喝,如平地惊雷,强行压下了所有的混乱与哭泣。
是完颜宗磐!
这位兵部尚书,此刻脸色虽然苍白,但眼中却燃烧着一股异样的火焰。他走到大殿中央,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所有失魂落魄的同僚。
“哭什么?!”他厉声喝道,“陛下尸骨未寒,燕京尚在敌手,尔等身为国家栋梁,在此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众人被他一喝,都止住了哭声,茫然地看着他。
“左丞相年事已高,不堪重负。”宗磐看了一眼被扶到一旁的完颜宗干,继续道,“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虽崩,但我大金的社稷不能倒!祖宗的基业,不能断送在我们手里!”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高亢:“眼下西有辽贼,南有宋寇,国事危如累卵!当务之急,是立刻拥立新君,稳定人心,重整旗鼓!”
一名官员颤声问道:“可……可当立何人?”
“此还用问?!”完颜宗磐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太祖武元皇帝长孙,合剌之后,完颜亶,今年刚满十岁,聪慧仁孝,乃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完颜亶,是太祖阿骨打的长孙,论法统,确实无人能及。但……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国难当头,立一个孺子为君,这……
更何况,谁都知道,完颜亶的父亲,正是眼前这位兵部尚书,完颜宗磐!
扶植幼主,以父摄政,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几名老臣面露忧色,正想出言反对,却见宗磐的目光已经冷冷地扫了过来,那眼神中的杀气,让他们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
“站住!此乃皇宫禁地,无诏不得入内!”
“滚开!某要面见诸位相公,谁敢阻拦?!”
一声暴喝,如同受伤的猛虎在咆哮。
殿门再次被猛地推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完颜习不失!
这位东征元帅,此刻形容狼狈到了极点。他身上的铠甲破损不堪,还带着未干的海水腥味,脸上满是疲惫与风霜,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与怨气。
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同样狼狈但杀气腾腾的亲兵。
“习不失?”完颜宗磐看到他,眉头一皱,“你不在辽东整顿残部,回上京做什么?”
“做什么?”完颜习不失大步流星地走进殿来,每一步都踩得地砖嗡嗡作响,他指着宗磐的鼻子,破口大骂,“某若再不回来,这大金就要被你们这些安坐京师、纸上谈兵的废物给卖了!”
“放肆!”宗磐怒喝,“习不失,你兵败而归,损兵折将,还有何面目在此狺狺狂吠?”
“兵败?”习不失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宗磐,你告诉某,为何败?若不是朝廷决策失误,让某去攻打那坚不可摧的山东?若不是宋军有了那妖魔一般的岸防神炮?某三万大军,何至于此?!”
他环视着殿内众人,声音嘶哑:“某在前线为国流血,尔等却在后方安享富贵!如今陛下驾崩,国难当头,你不想着如何退敌,却急着扶植一个十岁的娃娃上台,是何居心?!”
这番话,直接将宗磐的野心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宗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习不失,厉声道:“一派胡言!某拥立太祖长孙,乃是为了稳定国祚,乃是祖宗法度!你一个兵败之将,竟敢在此非议朝政,意图谋反吗?!”
“谋反?”习不失仰天长啸,声音悲壮,“某若要反,在辽东便反了!某率残部星夜赶回,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挽救这即将倾覆的大金!不是看你在这里当权臣,做你的摄政王美梦!”
“你……”
“国难当头,孺子何能治国?!”习不失根本不给宗磐说话的机会,他转向殿内所有大臣,振臂高呼,“如今之计,当立一位年富力强、深谙兵事的长君!唯有如此,方能整合兵马,与宋人决一死战!”
这番话,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确实,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来应对眼下这亡国之危,实在太过儿戏。
几名原本犹豫的宗室亲王,眼神开始闪烁,显然被习不失说动了。
完颜宗磐见状,心中大急。他知道,习不失虽然兵败,但毕竟是沙场宿将,在军中威望甚高,而且他身后还站着数千从山东逃回的残兵,这是目前上京城外唯一成建制的机动兵力。
“完颜习不失!”宗磐声色俱厉,“你这是要分裂我大金吗?陛下尸骨未寒,你就要在此煽动内乱?!”
“分裂?”习不失冷笑,“是你,完颜宗磐,是你急于篡夺大权,才要将我大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女真人的江山,是靠刀剑打下来的,不是靠你们这些文官的阴谋诡计!”
“噌——!”
话音未落,完颜习不失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战刀,刀锋直指宗磐!
“今日,谁敢附和你拥立幼主,便是与我大金三万东征亡魂为敌!便是与我完颜习不失为敌!”
“你敢在殿前拔刀?!”宗磐又惊又怒,但也毫不示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虽然是文官,但他毕竟是女真宗室,血性尚存。
“拥立太祖长孙,乃是祖宗法度!谁敢违逆,便是叛逆!”
“噌!噌!噌!”
大殿内外,双方的亲兵卫队也同时拔出了兵器,剑拔弩张,杀气瞬间弥漫了整座宫殿。一场血腥的内乱,已是一触即发!
“住手!都给老夫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瘫倒在旁的左丞相完颜宗干,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到了两人中间。
“都疯了吗?你们都疯了吗?!”老丞相涕泪横流,张开双臂挡在两人中间,“陛下刚刚驾崩!宋军兵临城下!你们……你们还要在此自相残杀吗?!”
他转向习不失,哭喊道:“习不失!你兵败是事实,但罪不至死!可你若是在此动刀,那就是万死莫赎的叛逆之罪啊!”
他又转向宗磐,哀求道:“宗磐!我知道你心系国祚,但拥立之事,岂可如此仓促草率?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老丞相的哭谏,让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完颜宗磐和完颜习不失对视着,眼中都充满了杀意,但谁也没有再上前一步。他们都知道,一旦动手,无论谁胜谁负,大金国都将彻底分裂,再无回天之力。
会议不欢而散。
完颜宗磐知道,今夜若不能抢占先机,等习不失联络上城外的军头,自己将彻底失去主动。他一言不发,带着支持自己的宗室和官员,径直离开了大安殿。
他的方向,是太祖庙!他要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拥立大典,用“法统”的大义,将习不失压死!
而完颜习不失看着宗磐离去的背影,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他冷哼一声,也转身大步走出大殿。他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带着亲兵,冲出宫门,翻身上马。
“走!”他对着身后的残兵怒吼,“去城外!去联络各路猛安!宗磐小儿想当权臣,问过某手中这把刀没有!”
马蹄声在雨夜中激起片片水花,向着城外奔腾而去。他要赶在宗磐的“圣旨”到达前,用兵权,用女真人最信奉的实力,来决定谁才是上京城的新主人!
上京城内,一场血腥的内战已箭在弦上。
金国内部已彻底分裂为两派,各自行动,一场自相残杀的内乱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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