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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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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雨落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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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美玲的手指抚过玻璃罐边缘,指腹沾着埃塞俄比亚战壕的焦黑土。那罐泥土里混着半截烧焦的骆驼刺,是她从弹坑里抠出来的,指甲缝至今留着洗不净的黑渍。隔壁罐的吉布提盐砂正在析出白色晶花,一粒贝壳碎片突兀地竖在砂堆里,像座被淹没的微型金字塔。

瑞士工匠捧着矿井赭泥罐走过时,靴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心跳般的节奏。罐底的金属碎屑贴着玻璃滑动,那是张美玲用铁锹刮下矿井壁时混进去的——1941年德军留下的铂金矿渣,在展台射灯下泛着幽蓝的光。

“标签要重新贴。”她拦住搬运工,考古刷扫过北纬9.1450°的标签。褪色的墨水晕染了“弹坑”的“坑”字,仿佛那个吞噬了少年士兵的裂口正在纸上溃烂。联合国官员的皮鞋声从走廊逼近,她突然将一枚弹壳碎片塞进罐口——这是从焦黑土里筛出的证物,此刻正卡在骆驼刺的断茎间,如同插在伤口上的匕首。

穿西装的审计员们围拢展台时,吉布提盐砂罐突然爆裂。

娜菲莎编织的棕榈滤网碎片混入盐晶,老妇人蹲下身,缺指的手掌扫起砂粒。“这是大海的盐和人的血腌出来的,”她将砂粒装进矿泉水瓶,“喝一口就能尝到600个日夜的渴。”

张美玲的钢笔尖戳进掌心——那支用179章弹壳熔铸的笔正在渗墨,锈红色的液体在和平协议上洇出阿法尔州的地图形状。巴希尔突然出现在大厅门口,肩扛的输水管滴着水珠,在防弹玻璃上画出蜿蜒的河网。

午夜调试灯光时,张美玲发现矿井罐里的铂金碎屑排成了箭头。箭头指向大厅穹顶的裂缝,雨水正从那里渗入,在玻璃地球仪表面冲出蜿蜒的水痕。她想起吉布提海岸那些被盐晶修复的管道裂口,突然将456个罐子摆成螺旋状——最中央的埃塞俄比亚焦土罐里,插着阿依莎当年烧沙蝎的破镜片。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穹顶裂缝,所有罐中的金属碎屑同时转向光源。娜菲莎用露水擦拭镜片,折射出的光斑在地面拼出模糊的经纬网——正是被删除的地下湖坐标。瑞士工匠将土壤样本熔成玻璃地球仪时,高温炉里爆出零星的火花。娜菲莎递来一束晒干的骆驼刺:“烧进去,让大地记得痛楚。”玻璃液在模具中流淌,沙漠植物的灰烬在球体内形成血管般的黑色纹路。

埃塞俄比亚代表阿杜尔拧开净化水壶时,手指在发抖。

他按照部落仪式将第一股清流注入地球仪底座,水流冲击玻璃内壁发出编钟般的嗡鸣。突然,水中悬浮的纳米颗粒在投影幕上亮起,全球地下河脉络如神经网般浮现。日内瓦的黄昏阳光透过玻璃地球仪,将水脉图投射在大理石地面,恰好覆盖住各国代表的席位。

“刚果盆地水脉正在向撒哈拉渗透,”马克用激光笔圈出缓慢移动的蓝线,“这是自然管道,我们只需要……”

窗外突然传来雨滴拍打玻璃的声响。

阿杜尔冲向露台时,皮鞋在湿滑的地砖上打滑。

6年未雨的亚的斯亚贝巴正在接受暴雨洗礼,雨帘中混杂着沙粒,在联合国大厦外墙敲出鼓点般的节奏。张美玲伸手接雨,掌心积水的浑浊中浮着闪光的微粒——和地球仪中的纳米颗粒一模一样。

气象站的紧急报告在大厅屏幕弹出:降雨云系沿输水管线移动,最干旱的阿法尔州降雨量达47毫米。卫星云图显示,云团在红海淡化厂上空突然增强,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管道沿线撒播水汽。

巴希尔举着火把走进会场时,雨水顺着他的络腮胡往下淌。

“输水管爆炸是我干的,”他将火把插进玻璃地球仪支架,“但指使者藏在……”火焰突然引燃了支架中的纳米颗粒储存罐,淡蓝色的烟雾腾起,在穹顶聚集成矿业公司的LoGo。

保安冲上来时,老铁匠从袍子里掏出个铜制量水器——179章的信物,内壁刻着矿企总裁的名字缩写。阿杜尔突然认出了这个量杯:“这是我家被强征的水井量具!”

暴雨停歇后的第四天清晨,张美玲踩着胶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滩涂。海水退却后的淤泥里嵌着无数贝壳碎片,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光。三公里外,娜菲莎正弯腰示范如何固定红树幼苗,十几个裹着防水围裙的少女围成半圆,她们的影子在浅水洼里摇晃。

“根须要完全裹进泥浆里,”娜菲莎的声音混着潮声传来。张美玲认出那个穿褪色蓝裙子的女孩是阿丽娅,3个月前还缩在难民营的塑料布下发抖。此刻她正用尼龙绳将手腕粗的树苗绑在木桩上,被咸水泡得发白的手指意外地稳当。更远处,去年被酸雨蚀穿的淡水管基座爬满了灰白色藤壶,某截管口探出半只招潮蟹的螯钳,在浪涌中一开一合。

巴希尔蹲在修复完毕的输水管闸门前,军用挎包里倒出最后3枚铜钉。这些用旧弹壳熔铸的固定栓表面布满捶打痕迹,原先刻着矿企鹰隼标志的位置,如今覆盖着螺旋状部落图腾。他抡起石锤的节奏让张美玲想起20年前见过的采盐工——那时他们还在用骆驼骨制成的工具敲击岩层。

“阀门锈死了!”阿杜尔突然从检修井探出头,油污顺着他的络腮胡往下滴。巴希尔骂了句方言,抓过半瓶棕榈酒浇在齿轮组上。酒液混着铁锈渗进沙地时,张美玲注意到闸门缝隙里卡着半片蓝鳍鲔鱼鳞——这种本该活在深海区的鱼,上周出现在了3公里外的蓄水池。

正午的太阳刺破云层时,阿丽娅她们移植完了第47株红树。咸涩的汗水顺着少女们的脊背流进防水围裙,在滩涂上蒸腾起带着腥气的薄雾。娜菲莎从编织篮里掏出用棕榈叶包裹的椰枣分给大家,碎屑落在新栽的树苗根部,很快被巡逻的沙蟹拖进地洞。

巴希尔第17次抡锤时,闸门突然发出垂死病人般的呻吟。阿杜尔整个人挂在阀门转轮上,小腿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混着泥沙的水流先是试探性地涌出管口,接着突然喷发成银亮的水柱,在烈日下炸开细碎的虹彩。女孩子们扔下椰枣核跑过来,沾满泥浆的手掌接住飞溅的水珠,有人开始哼唱雨季祈雨的歌谣。

2公里外的沙丘背面,领头的白骆驼突然停下啃食枯草的动作。它残缺的左耳转动两下,鼻孔扩张着捕捉水汽的震颤。当迁徙队绕过最后一道新月形沙垄时,修复完毕的输水管正在向蓄水池注入第137立方米淡水。巴希尔用酒瓶底打磨着最后一枚铜钉上的图腾,那上面刻着沙漠部落传说中掌管水源的女神——她的长发是盘根错节的红树林,眼泪会化成招潮蟹壳上的星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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