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德宝斋内更显冷清。
昨日的闹剧犹在眼前,看热闹的闲人散了大半。
仅剩的三两位乡绅也坐得离台子老远,阴家的人,连影子都没见着。
有了昨日的经历,开拍之后,竞价者寥寥,看到吕龟年举牌后便再没报价。
最终吕龟年以一万三千两价格拿到了阴记晶石坊的铺面,用来作为和天下真气钱庄幽州分号!
吃了这记闷亏的阴家,连着数日都偃旗息鼓。
幽州城内陷入一种紧绷后的诡异平静。
但我们都清楚,这不过是毒蛇暂时缩回了洞中,伺机而动。
……
铺子顺利入手,真气钱庄的筹建紧锣密鼓地展开。
吕龟年整日泡在朱雀大街的新铺里,指挥工匠、规划布局,唾沫横飞,干劲十足。
杜红菱也展现出杜家女儿的精明,帮着清点物料、核对账目。
她那火爆性子用在催工上竟格外有效,唬得工匠们不敢偷懒。
隔壁那间不起眼的小铺面,也悄然挂起了“玉记当铺”的招牌。
门脸低调,内里却别有洞天,账房、库房一应俱全,由吕龟年带来的可靠心腹坐镇。
明暗两条线,已然在幽州最繁华的街市悄然扎根。
接下来的半月,日子像上了发条。
清晨练功,杜清远依旧被李长风训得龇牙咧嘴,剑招却总算有了点样子;杜红菱的枪尖破空声越发沉实。
白日里镇武司五房按部就班,周伏龙那边静得出奇,反倒让人心头绷着根弦。
傍晚推开院门,小桃红总垂着眼将热饭端上桌,手脚麻利地收拾,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只是这姑娘身上那份挥之不去的疏离感,总让人觉得她身上藏着不愿示人的秘密。
然而,这份平静的日子并没持续太久……
……
正月十五,幽州城花灯初上,满城烟火。
我准备带众人去赏灯,一封从黑水郡来的密信送到了幽州监。
王碌匆忙走了进来,“大人!黑水郡,秦炼的密信,加急!”
值房内灯火通明。
王碌熟练地用药水显影,信纸上的密文逐渐浮现。
信中详述了秦炼两个月来查探黑水郡税粮弊案的进展。
税粮,并非指粮食,而是朝廷推行天道大阵后,为鼓励武者将真气用于民生而制定的特殊政策。
武者若将自身真气投入农业、水利营造等“尘耕”事务,所耗真气可抵扣甚至免除部分“真气税”。
这本是我爹当年推动天道大阵的初衷之一,旨在惠及民生。
黑水郡盛产黑水米,天下闻名,吸引了大量的尘耕武者。
这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然而,秦炼的密信却揭露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
有人利用这政策,虚报尘耕规模,甚至伪造真气消耗记录,将本应投入田地的庞大“税粮额度”真气,套取出来,暗中倒卖!
我凝视着密信,“以前没人查过?”
“查过,不过去查的人,不是遭遇意外,就是查无凭证。”王碌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那里是周监正老家,所以监里的人,都不怎么愿意去黑水郡办差!”
“秦炼已摸到关键账目线索,但阻力极大,对方反扑凶狠……”
王碌声音带着寒意,“他身边两名心腹税吏,三日前意外坠入冰窟,尸骨无存。”
葬魂谷大捷,周伏龙抢功,又把秦炼送到了黑水郡。
本来就是为了分化我的势力,顺便敲打一下秦炼。
只可惜,他遇到了我!
短短两个月,秦炼竟在那边有所突破!
如今他遇到了阻力,我这做顶头上司的,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我将密信按在案上,“长风、清远、王碌随我去黑水郡。红菱,你留下助老吕,钱庄和当铺是咱们幽州的根基,务必稳住!”
杜红菱急道,“姐夫哥,我跟你去!”
我打断她,“你的枪,得替我守着家!”
现在是钱庄和当铺筹建的关键时期,我不在的时候,阴家保不齐会出什么阴招。
有杜红菱这个六品在,能镇得住场子!
……
次日清晨,我踏入监正值房。
周伏龙正慢条斯理地品着参茶,听完我的禀报,眉头立刻皱起。
“去黑水郡?江主簿,眼下幽州监事务繁杂,春祭大典、各郡税赋催缴,哪一样离得开人?”
他放下茶盏,语气带关切,“秦炼那边,让他按部就班查便是,何必你亲往?再者说,路途遥远,万一耽误了……”
“月底前必返,不误春祭。”
我语气平淡却毫不退让,“黑水税粮弊案,关乎朝廷尘耕根本,秦炼已遇险阻,身为主簿,责无旁贷。请监正大人准行。”
周伏龙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他显然不愿我此时离开,更不愿我深入调查黑水,却又找不到更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拦。
最终,周伏龙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也罢,江主簿心系公务,本官也不好阻拦。只是……”
他略一停顿,“黑水郡情况复杂,不比幽州。本官族弟周延平,忝为黑水郡丞,于地方事务颇为熟稔。江主簿此去若有疑难,不妨……找他商议一二。”
他提笔写下一个人名和地址,推了过来。
我接过纸条,心中冷笑,这哪里是帮手,分明是条等着带路的毒蛇。
口中却道:“多谢监正大人!”
踏出镇武司衙门,李长风三人已牵着马在门外等候。
我翻身上马,“走!去黑水!”
……
四匹马,卷起一路尘烟。
我们四人轻装简从,扮作赶路的寻常江湖客。
李长风一马当先,年前给秦炼送银票来过一次,闭着眼也摸得清。
越往北,风越硬,三日后,黑水郡的地界到了。
入眼是一片黑色土地,像泼了墨,又厚又肥。
一条大河蜿蜒淌过,水色深,看着就沉,难怪叫黑水。
河岸两边,水渠如蛛网密布,蜿蜒深入到田陇间。
不少短褂汉子(尘耕者)正埋头苦干,掌心贴地,丝丝缕缕的真气渗入泥土,被寒气板结的黑土便泛起一层油润的光泽。
也有人对着引水口处结冰的薄弱处,双掌虚按,寒气凝聚成冰棱,暂时加固着堤岸。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味道和武者们不加掩饰的真气波动。
“嘿!那四个骑马的!”
路边田埂上,一个包着头巾的壮汉朝我们喊,嗓门洪亮,“新面孔?奔黑水城找活儿的吧?”
我勒住马,有点意外:“这位大哥,好眼力!怎么看出来的?”
壮汉咧嘴,露出一口被旱烟熏黄的牙:“这节骨眼,这身打扮,马不停蹄往北赶,不是奔着‘渠工’的油水还能是啥?”
他大拇指朝后一撇,指向地里,“开春抢修水渠固堤坝,活儿重,真气耗得跟流水似的!但咱东家周大善人仁义!只要肯下力气,真气敞开用!管够!干满一个月,”他搓了搓手指,嘿嘿一笑,“工钱加真气补贴,够哥几个在城里快活半年!”
听到“周大善人”名号,心头警兆微闪。
周?又是周?这黑水郡的周家,手伸得可真够长的。
面上却不动声色,“真气敞开用?有这等好事?”
“骗你是孙子!”
壮汉拍得胸脯砰砰响,“黑水城谁不知道周大善人出手阔绰?跟我走,带你们去工棚找管事登个记,立马开工!不过……”
他打量我们还算齐整的衣裳,“你们这身行头……啧,太板正了,不像干活的人。工棚有粗布褂子,换上!”
他招招手,示意我们跟他下田埂。
我和李长风对视一眼。李长风微微点头。
“行,大哥带路!”
我一抖缰绳,跟上壮汉,李长风、王碌和杜清远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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