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叶元之带着一众人,离开了明月楼。
杜清远凑到窗边,探头望了一眼,回头笑嘻嘻道:“姐夫哥,他们走了,看样子气得不轻。”
我点了点头。
人走了,只怕梦魇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我端起茶杯,看似无意地问道:“姐姐,你在凉州地头熟,可听过一位陈四爷?”
“陈四爷?你打听他做什么?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她放下筷箸,正色道:“这陈四爷,明面上开着几家当铺和赌坊,但凉州城里有点门路的都知道,他真正掌控的,是城西那片见不得光的鬼市。三教九流,黑货白赃,丹药秘闻,甚至人命勾当,只要出得起价,在他那儿没有买不到的。”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姐弟一场,给你提个醒。叶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多半经他的手。至于你们镇武司那位刘主簿,据说,是他几家赌坊的常客,输赢,可大有学问。”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细心地剔去软刺,自然而然地伸到石燕子唇边。
石燕子先是一愣,随即眼波如水,横了我一眼,还是微启红唇,将鱼肉吃了下去。
我看着她吃完,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知道这个人,事情就容易多了。”
……
送走石燕子后,我回到了镇武司。
张猛见我到来,脸上压不住喜色。
一把将我拉到角落,压低声音,兴奋地道:“江兄弟,你猜怎么着?上次那一千八百两银子的公务经费,刘主簿那边……批了!”
他嘿嘿一笑,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大腿,“你没瞧见他那张老脸,跟吃了苍蝇似的。他愣是找不出由头驳回,最后只能捏着鼻子签了字!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到我手里:“喏,按规矩,一千两归你,剩下的八百两入公账,给兄弟们添置些器械。”
我笑了笑,将银票轻轻推回了张猛面前。
张猛一愣:“江兄弟,你这是……?”
我语气诚恳,“这趟差事,是二科的兄弟们一起出的力,风里来雨里去,都不容易。眼看年关将近,这些银子,就当是我给兄弟们置办年货的一点心意。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放在我这儿,不过是堆死物,分给兄弟们,才能物尽其用。”
张猛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矫情推辞,重重点头:“好!江兄弟,仗义!”
他猛地转身,对着值守房众税吏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过来!”
众人闻声围拢过来。
张猛举起那叠银票,声若洪钟:“都看好了!这是江兄弟自己那份赏钱,足足一千两!他一个子儿没留,全拿出来,给咱们二科的弟兄置办年货!你们说,该不该谢江兄弟?”
房内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谢江兄弟!”
“江兄仗义!”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众人脸上都洋溢着真切的笑容和感激。
我冲大家拱了拱手,话锋一转,“不过眼下,还真有件小事,得麻烦张大哥帮个忙。”
张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不假思索:“都是兄弟,尽管开口!”
我微微一笑,“我记得,城西那片鬼市,以前好像是归咱们二科管?”
张猛点头:“没错!那地方乱得很,三教九流啥人都有,不过油水也多。”
他说着,语气里依旧带着些不忿。
我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我想打听个人。”
……
凉州城西,鬼市。
此地与法外之地鬼泣城的剥皮巷截然不同。
鬼泣城的混乱是赤裸而张扬的,带着血与火的暴虐;
而凉州鬼市,则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暗流汹涌。
狭窄的巷道两侧,摊位挤挤挨挨,只点着零星几盏气死风灯。
交易多在窃窃私语或隐蔽的手势中进行,人人眼神都带着三分警惕,七分算计。
张猛显然对此地颇为熟稔。
他高大的身躯走在前面,不少摊主或靠在阴影里的人见到他,都会微微点头,或低声招呼一句“张爷”,显然都还认得这位前任管辖者。
我们准备前往陈四爷常驻的一家名为“暗香阁”的当铺。
刚穿过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前方却被一行人堵住了去路。
为首者,正是典吏王贵。
他双手抱胸,“张典吏,江税吏,二位怎么有闲心跑到我这城西鬼市来了?”
王贵阴阳怪气地开口,特意加重了“我这”二字。”
张猛脸色一沉:“王贵,你什么意思?这鬼市老子以前管了三年,熟得很!怎么,现在我们来这里买东西,也要跟你王典吏打个报告,批个条子?”
王贵皮笑肉不笑地道:“张典吏,话不能这么说。今时不同往日嘛,刘主簿有令,近期鬼市鱼龙混杂,须得严加盘查,以防宵小之辈混入,坏了规矩。”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和张猛,“二位若是公干,还请出示文书。若是私事……呵呵,也得按规矩来,接受盘问。”
“买东西!”张猛没好气地吼道,“老子来给自己婆娘买盒胭脂,也要被你盘问?王贵,你存心找茬是不是?”
王贵故作恍然,“买东西啊?早说嘛!”
他侧头对身后一个精瘦的汉子吩咐道:“猴子,既然张典吏和江税吏是来照顾生意的,你陪着二位好好转转,务必伺候周到,可别让人说我们一科怠慢了同僚。”
那名叫“猴子”的汉子立刻点头哈腰地凑上来,“您二位想去哪儿逛?小的给您们带路?”
这分明是派人监视。
张猛气的额头青筋直跳,正要破口大骂。
我轻轻拉了他一下。
他侧头看到我平静的眼神,强行把骂声咽了回去,化作一声不满的冷哼。
我对王贵淡淡道:“有劳王典吏费心了。”
说罢,我便示意张猛往前走。猴子果然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张猛忍着怒气,带着我在鬼市里看似随意地转悠起来。
一会儿看看皮子,一会儿问问药材价。
那猴子紧跟不舍。
约莫一炷香后,来到一个岔路口密集区域。
张猛突然加快脚步,带着我拐进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又连续两次在几乎一模一样的岔路口东拐西拐。
等我们从另一条巷子钻出来时,身后那个“尾巴”早已不知所踪。
“甩掉了。”张猛低声道,“走,去暗香阁!”
我们不再耽搁,迅速来到位于鬼市深处,门面并不起眼的“暗香阁”。
然而,当张猛亮出身份,说明来意后,当铺掌柜却是一脸为难。
“张爷,您来晚了一步。四爷……半个时辰前还在后堂喝茶,可刚才伙计去送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也没交代去了哪儿。”
掌柜的压低声音,“奇怪得很,四爷平时这个点,雷打不动都要在后堂听曲儿的……”
我和张猛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陈四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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