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里的回声
工作室的玻璃窗蒙着层薄灰,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出长方形的光斑。啊玉蹲在光斑里,指尖划过摄影展的入选通知书,纸面被反复摩挲得发皱。
“真要去领奖?”林婉清把刚泡好的茶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墙上那组名为《山间灯火》的照片上。最中间的一张里,穿红棉袄的孩子举着煤油灯,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背景是连绵的青山,像浸在墨里的宣纸。
啊玉没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通知书边缘:“组委会说要现场分享创作思路。”
“分享你怎么让钟华在零下三度的山坳里,举着反光板站了两小时?”林婉清笑起来,茶盏里的热气晃了晃,“上次他回来,耳朵冻得跟樱桃似的。”
提到钟华,啊玉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拍摄那天的风,卷着雪沫子往人骨头缝里钻。钟华举着反光板的手冻得发紫,却还在喊“再往左边点,光漏了”。那时他正专注于调整光圈,没留意钟华脚下的冰面,直到听见闷响,才回头看见人摔在雪地里,反光板压在胸口,却先问“相机没事吧”。
“他那是自己不小心。”啊玉把通知书叠成方块,塞进牛仔裤口袋,声音有点闷。
林婉清没戳破他的口是心非,只是指了指门口:“说曹操曹操到。”
钟华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外面的寒气。他手里拎着个黑色布袋,走到工作台前解开,露出里面的相机机身和镜头。“刚去器材店保养好了,”他把镜头对着光看了看,镜片上的指纹被擦得干干净净,“领奖那天用这个?”
啊玉抬头,看见他耳尖果然有块淡粉色的疤,是那天冻伤留下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别过脸去看窗外:“随便。”
钟华没在意他的语气,拿起桌上的镜头布,细细擦拭着取景器:“我查了天气预报,颁奖那天有雨,记得带伞。”
“知道了。”啊玉站起身,假装整理架子上的相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钟华正把那块备用电池塞进相机包——那是他上次拍摄时忘记充电的那块,钟华总记得这些琐碎事。
颁奖礼定在市美术馆的报告厅。那天早上,啊玉对着镜子换了三次衣服,最后还是穿了件最普通的灰色卫衣。钟华坐在沙发上看他折腾,手里拿着块擦镜布,反复擦拭着一副黑框眼镜。
“你拿我眼镜干嘛?”啊玉终于停下来,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他平时看片用的老花镜,镜片边缘有点磨损,是大学时钟华陪他在旧货市场淘的。
“你上次说颁奖台灯光晃眼,”钟华把眼镜放进眼镜盒,塞进啊玉的外套口袋,“备用着。”
啊玉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壳盒子,想说自己带了隐形眼镜,话到嘴边却变成:“啰嗦。”
去美术馆的路上,地铁里人挤人。钟华把啊玉的相机包护在怀里,像抱着什么易碎品。啊玉被挤在他身侧,能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松节油味——昨晚他大概又在工作室修那台老式莱卡,镜头拆得七零八落,林婉清说他是“给相机续命的老中医”。
“紧张吗?”钟华低头问他,声音被地铁的轰鸣声揉碎了,却还是清晰地钻进耳朵。
啊玉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怕上台,怕的是说不出那些藏在光影里的细节——比如孩子手里的煤油灯,是钟华跑了三个村子才借来的;比如背景里的山,是钟华算准了云层移动的速度,让他等了整整四个小时才按下快门。
到了美术馆,签到处的工作人员引他们到前排座位。钟华把相机包放在脚边,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后又松了半圈,才递给啊玉。这个动作他做了很多年,从大学时啊玉总拧不开颜料瓶开始。
啊玉接过水,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突然想起大三那年的夏天。他为了拍荷塘的晨雾,五点就蹲在湖边,露水打湿了裤脚。钟华拎着早饭过来,把热豆浆塞进他手里,自己拿着他的相机调试。“你看,逆光拍能拍出绒毛感,”钟华指着荷叶上的露珠,“但得等太阳再高一点,不然光太硬。”那天后来下了雨,他抱着相机躲在亭子里,钟华站在雨里替他扶着三脚架,浑身湿透了,却笑着说“这下荷叶更绿了”。
主持人念到《山间灯火》时,啊玉深吸了口气。他走上台,聚光灯突然打在脸上,晃得他眯起了眼睛。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他下意识地往钟华的方向看,果然看见那人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这组照片……”啊玉的声音有点抖,他握紧了手里的奖杯,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些,“很多人说光影处理得特别,其实……”
他顿了顿,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钟华身上。那人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和照片里那个孩子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其实这组照片的光,是钟华帮我找的。”
话音刚落,台下有片刻的安静。啊玉看见钟华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什么。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早上出门时落在玄关的眼镜,钟华发现后,一路攥在手里赶过来。
“拍摄那天特别冷,”啊玉继续说,声音渐渐稳了,“山里的风把光线吹得忽明忽暗,是他一直在调整反光板的角度,甚至……甚至趴在雪地里,就为了让光刚好落在孩子的脸上。”
他想起钟华冻得发紫的嘴唇,想起他呵出的白气落在反光板上,瞬间凝结成霜。那时他只顾着取景,直到回看照片时,才发现每张照片的角落,都能隐约看见一个蹲在雪地里的身影,像株倔强的草。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这组照片里的光特别暖,”啊玉笑了笑,眼里有点发热,“可能是因为,找光的人心里有火吧。”
下台时,掌声还在响。啊玉径直走到钟华面前,把奖杯塞进他怀里:“给你的。”
钟华没接,奖杯滑落在他腿上,底座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来,像团小小的火焰。“你的镜头拍的。”他抬头看啊玉,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
“没有你的光,镜头什么也拍不到。”啊玉蹲下来,视线和他平齐,“你记得吗?大学时我拍毕业展,你在暗房帮我洗照片,药水溅到手上,起了好几个泡。”
钟华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反驳,却被啊玉按住了手。他的手很烫,大概是一路攥着眼镜跑过来的缘故。
“还有那次,我为了拍星空,在楼顶守了整夜,”啊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搬了张行军床过来,说怕我睡着了摔下去,自己却在旁边坐了一夜,凌晨五点时,把我叫醒看猎户座。”
他想起那天的星空,密密麻麻的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钟华指着最亮的那颗说:“那是天狼星,古人说它能指引方向。”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钟华就成了他的天狼星,在那些他埋头取景的日子里,默默站在旁边,替他照亮前路。
钟华终于接过奖杯,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刻字。“你知道吗?”他突然说,“第一次见你拍照片,是在大学的银杏道上。你举着个旧相机,对着落叶拍了半个小时,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你背上,像镀了层金。”
啊玉愣住了。他不记得这件事了,只记得那天风很大,吹得银杏叶满地打滚,他追着落叶跑,差点撞到人。现在想来,那个被他撞到的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手里还拿着本数学笔记——原来是钟华。
“那时候我就想,”钟华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好意思,“能把落叶拍得那么认真的人,心里一定装着很多温柔吧。”
林婉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颁奖礼都结束了,你们俩还在这演默剧?”她把热可可递给他们,笑着说,“刚有个评委过来问,能不能给反光板也颁个奖,说从没见过哪组照片的光,能暖得让人想落泪。”
啊玉接过热可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突然想起工作室的零食柜里,钟华总在他的位置上放着热可可粉。想起他每次出差,都会在行李箱里塞一包,说山里冷,冲一杯能暖手。
走出美术馆时,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美术馆的玻璃幕墙镀上了层金。啊玉看见钟华手里还攥着他的眼镜,镜片被体温焐得有点模糊。
“镜片脏了。”啊玉伸手去拿,却被钟华躲开。
“我来擦。”钟华从口袋里掏出块眼镜布,是啊玉去年生日时送他的,上面印着个歪歪扭扭的相机图案。他擦得很仔细,指腹蹭过镜片,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擦好的眼镜递过来时,啊玉戴上,世界瞬间清晰了。他看见钟华怀里的奖杯,在夕阳下闪着光,看见他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看见他眼里映着的自己的影子。
“回去吧,”啊玉拉了拉钟华的胳膊,“林婉清说要煮火锅庆祝。”
“庆祝什么?”钟华跟上他的脚步,奖杯被他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抱着块易碎的琉璃。
“庆祝我们的反光板先生,终于被人看见啦。”啊玉笑着跑起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钟华的影子紧紧跟在后面,像两株依偎着生长的树,根在土里悄悄缠在了一起。
路过街角的花店时,啊玉停了下来。橱窗里的向日葵开得正盛,花瓣上还沾着雨珠。“买一束吧,”他指了指最大的那盆,“放工作室里,比台灯亮。”
钟华去付钱时,啊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举起脖子上的相机,按下了快门。取景框里,钟华正转身,手里捧着向日葵,夕阳落在他肩上,眼里的光和花盘里的金蕊一样,暖得让人想眯起眼睛。
后来这张照片被洗了出来,贴在《山间灯火》旁边。林婉清看见时,笑着在下面写了行字:最好的光影,从来都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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