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
四个字萦绕于明堂,震得人耳朵隐隐发疼。
县衙外赶着来看好戏的百姓们纷纷陷入诡谲的寂静之中。
余幼嘉......
余幼嘉亦是难得有些失神。
因为她依稀记得当年,不,去年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她想赚银钱,很多银钱。
赚银钱的路上,再顺势磨砺磨砺余家家眷们,让她们长出些硬骨头。
她会有很多的银钱,或许也会孤单。
可话本子里那些看似千奇百怪,但细品之下毫不出挑的男人。
譬如冷酷霸道的皇帝、温润如玉的王爷、风流无俦的首富、高岭之花的太子太傅等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角色......
或许是好对手,好伙伴,但绝不会是陪她终老的人。
她薄情寡爱,又独断刚愎。
既不愿意被人压一头,又不会相信有人能秉持着一颗初心走到结尾。
对方一旦有二心的苗头,或是让她觉得利益受损,她大概率会选一个夜黑风高夜弑夫,而后成为貌美钱多,还有胆将俏男儿带到死鬼夫君灵牌前颠鸾倒凤的俏寡妇。
或者,其实一开始就压根不会选择婚配,而是随意浪荡,不知归处......
若要让她停歇下脚步,便得有个时时惹她怜爱,勾住她心弦的人。
他不用十分貌美,不用脾性好如圣人。
甚至,一辈子这么长,他也不用太理智,更不用只做对的事。
白日她出门赚银钱,他来打理内宅家事,等晚间她办完事情回来,给她泡上一盏茶,两人于夜幕中依偎品茶夜谈,去去倦意.......
也就很好。
人之一生,总归有无数种活法。
但无论是哪一种活法,余幼嘉的预想中都不比她现在得执掌崇安,待在明堂之上,审一些狗屁倒灶的‘始乱终弃案’来的离谱。
这已经离初时她给自己编织的路子偏离很远了!
况且,什么叫做告温氏‘始乱终弃’?
这两人昨天才认识,池厚都还没归于崇安户籍,按律法现在还不能与崇安百姓婚配,何来‘始’?
既然没有‘始’,哪里来的‘弃’?
至于两人昨夜有没有可能发生什么,所以才让池厚今日来奏响登闻鼓.......
余幼嘉随意松开将手中的惊堂木,毫不在意的起身:
“如此小事.......罚温氏一天工钱就算了。”
惊堂木落案有声。
余幼嘉起身欲走,堂下的池厚却已是呆立当场,难以置信道:
“可,可我还没说事情呢?!”
这真的对吗?
虽他来时心中隐约猜到县令会偏袒温氏,可他如今分明连话都还没说上三句,县令便草草断案?
余幼嘉心中不以为意,却被二娘拦住去路。
余幼嘉眉尾微微一挑,二娘压低声音道:
“阿妹,你仔细瞧瞧,今日第一次瞧登闻鼓,外头聚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
“如此人所言,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便草草断案,不说无法还温氏清白,只怕旁人听了也觉得莫名。”
县丞大人‘发话’,余幼嘉顺势扫了一眼县衙门外,果然是人头攒动,隐约在窃窃私语。
虽然隐约猜到温氏可能确实做了什么,但此景此景,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尽职尽责的余县令到底是又重新坐了回去。
余幼嘉正了正神色:
“......你且将事情一一道来。”
池厚今日被这一环环的事情闹得心中憋屈的厉害,也没发现余县令这回没有再说诸如‘本官为你主持公道’之类的言语。
他斟酌片刻,顾虑着温氏的名声,到底是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谈及昨日与温氏初识,昨夜便简陋成了礼的事情,只是道:
“温氏昨日说我若修土墙与门槛修的麻利,便要嫁于我为妻,可东西修好,她今日却说还要再想想,我去寻商行寻她,她还躲着我不肯见我!”
“那她昨日到底是真心说起婚配,还是就为了......”
池厚那张端正的脸上一阵青红交加,一字一顿道:
“还是就为了修个那道土墙???”
“我心中难受,我想得她一句准话。”
他们相逢的时间太短,若说一时一刻便爱的惊天动地,要生要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只是,只是他回想起昨日在那甜香四溢的商铺内第一次见到温氏时的那一眼,还有她昨晚在灯下细细密密给她缝补衣服时那专注的神态......
心中总也有一口气压着出不来,难受的紧。
他干活多,胃口大。
两人昨夜...昨夜忙活到半夜,他晚间为麻利些干活也没吃晚饭,肚子有些饿,温氏知道后,分明已经困倦临睡,却还爬起身,翻出家中存粮,又出门打水为他包家乡的饺子。
温氏是南地人,手脚虽巧,但没有包过北地的饺子,包来包去,加之又是半夜,就煮成了一碗菜片儿汤......
味道只能算作寻常。
可他这半辈子的奔波,最缺的就是一份寻常家常味。
他睡前还在庆幸,前半生最引以为傲的眼力,为他辨认出了他后半生最该引以为傲的温氏。
可他抱着温氏沉沉睡去之前,也没想过温氏第二日会和他说,‘再想想’。
想什么?
他想着昨晚温氏出门打水辛劳,家里还得挖口井......
那温氏呢?温氏到底想什么?
莫非真如兄弟所说,是他何处做的不好.......
池厚的脸色越发郁郁,分明是高大壮硕,敏捷善察的汉子,低头不言语的时候,浑像是一头倔牛。
余幼嘉稍作思索,侧首对二娘道:
“你去寻温氏一趟......”
几句交代完毕,余幼嘉才道:
“......你亲自去,我才放心。”
二娘听了那几句交代,自然也明了自家阿妹的意思,虽还是有些吃惊,却极快应允下来。
身后是自家阿妹顺势一一盘问池厚家世细则的声音,二娘一路快步出了县衙,很快寻到了商行。
登闻鼓一响,城中但凡有闲工夫的人都去看热闹,商行里的生意自然平平。
而本有活计,又没人能顶替的人,却难以离开。
温氏对县衙里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仍在悉心挑选着果糖,将一些倒模时有磕碰,并不算十分漂亮的次品果糖挑出,用以赠于路人赏味。
她做事和缓又认真,二娘见了温氏的模样,神色也慢慢松弛下来,温柔道:
“温氏,今日可还忙?”
温氏闻言抬起头,见是二娘,立马笑道:
“一点也不忙,县丞大人有什么事儿只管交代。”
二娘耳根软,每每听到此称呼便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也是一样,只是她这回却很快回神,轻声询问道:
“县令托我来问你一件事,你不必特别想太多,只管按心意如实回答我,可好?”
温氏有些茫然,却仍点了点头。
二娘便又轻声道:
“你不愿意与那个名为‘池厚’的汉子在一起,对吗?”
“他对你可有纠缠不休,令你十分困扰?”
“县令说,天底下没那么多是非对错,只要你一句话,她便有办法替你处理此事。”
喜欢酿秋实请大家收藏:(m.vipxiaoshuo.com)酿秋实VIP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