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扼人鼻息的演武场上,怒吼响彻。
那被掀倒在地上的汉子莫名挨了几下,听了麻脸的话,勉强也猜到一些原因,但这也一点也不妨碍他胸中恼怒:
“什么结仇——!”
“麻脸,你疯了不成!”
“崇安百人里也挑不出几个男人,那女县令将咱们放进城,又给咱们添置东西,明显就是要稳住咱们,给咱们发媳妇,令咱们在此地扎根修生养息,我难道又有说错什么?”
汉子在地上不停扑腾,另一个同地上汉子关系好的人也帮腔道:
“是呀,他说的也没错,崇安不但是城中妇人多,咱们前几日一路走来,辖地之下田间劳作的妇人也多。”
“她们又撑不起崇安,肯定得咱们帮衬!”
“女多男少,僧多肉少,说不准往后那女县令还得求咱们多睡几个,多生几个孩子,来维持崇安日后的劳力,那咱们可不就是可以睡遍——啊!!!”
惨嚎声响起,麻脸毫不犹豫一拳狠狠揍上帮腔汉子的面门。
这一拳极狠,汉子的唇角登时破了,渗出少许血迹来。
这回,汉子是真怒了:
“娘希匹——麻脸,你是真疯了!”
“往日兄弟们同甘共苦,沙场上也没少掩护你突围探查,如今倒好,没说几句,你还敢对弟兄们动手!”
他怒,麻脸比他还要怒:
“我若不是把你们真心当兄弟,我早打死你们这群糊涂虫了!”
“事到如今,你们居然还在想着发媳妇的美梦.......”
“你们竟然还不知道——崇安不是咱们来了才能活,咱们是依附于崇安才有活路!”
麻脸的嗓子早已撕裂,却仍凭借着一腔怒火,一拳,一句,狠狠砸在那些互相掩护的汉子们脸上,身上:
“我们没来之前,崇安便都由女子掌管,商行办的也风生水起,我问你们,我们一路行来,去过如此多的城池,可还有城池能比崇安更好?!”
“除了崇安,何处还能一次掏出如此多的食物,衣裳,补给等物发放给我们?!”
“那些本就是城中妇人们做的!咱们吃着她们给的东西,都还没报答她们,你们却敢胡言乱语又说她们不好,又说自己能睡多少人?”
“你们——可还算是人——!?”
麻脸早已打红了眼,可他亦仍留着一份清明,不打那些无措的弟兄,只追打那些面露心虚,或是上前解救与被打者的人。
他身形高大壮硕,却灵敏非常,正如他原先所说一般,不仅擅长弓马骑射,身手也极好。
只是从前在军营里时,鲜少有人想着同负责探查消息的斥候比划身手,所以一时也忘了斥候总得有命活下去,才能探回消息,更不知麻脸竟如此强悍。
麻脸周旋与十余个恼羞成怒汉子的合围中,也丝毫不畏,几乎是一拳便能放倒一个汉子,沉肩坠肘,侧身让过当先一拳,右手顺势叼住来人手腕借力一送,便将其与另一人撞个满怀。
左腿为轴,右腿如鞭扫出,攻下盘者应声而倒。背后风声乍起,他看也不看,肘尖如电后发先至,稳稳停在偷袭者肋前半寸。
十六个汉子被麻脸掀翻,最后一人咬牙猛扑而上,却也被他一个干净利落的背摔放倒在地,欺身而上,狠狠又是几记老拳——
“我和我媳妇一眼便能看对眼,难道要你们胡说八道!?”
“崇安的妇人们在咱们没来之前,便能活的极好,不仅孩子有县衙指派慈幼堂抚养,妇人们自己也有活计,赚的比咱们还多,指不定每日过的多开心,难道非得嫁给咱们这种性命不知何日所终的兵卒,被咱们拖累?”
“你们一人一个女县令——”
麻脸被数倍于先前的人合力按住,却仍是不肯倒地,挣扎着重新想要起身:
“你们一人一个女县令,难道从前没被几个畜生县令踩在头上过?!”
“畜生都能当县令,怎么女子不能当?”
“亏你们吃妇人的,用妇人的,还想着胡乱臆想人家,浑不知人家根本不在意你们!”
“昨日余县令能放咱们进城,来日便能放其他人进城!进城不杀妇孺,她们若愿意,能找比咱们好上百倍,千倍的人!”
原先热火朝天的演武场鸦雀无声,连麻脸的怒吼声,也终究是被二十余人合力按下。
满脸阴沉的胡副将大步流星迈步入人群之中,喝止乱局。
余幼嘉远远看着这场纷乱终结,匆匆赶至的张三站在她的身旁,满面无地自容:
“余小娘子,是我的过错,我从前只是个猎户,没有管过那么多人,如今虽在努力学字,但兵书兵法读的极慢,致使御下不严......”
余幼嘉稍稍回头,瞥了他一眼:
“我从前也不是县令秧苗,但如今还不是当上了县令?不会管,那就多学多试,同我说这话能有什么用?”
演武场中的乱象已至尾声,张三沉默几息,终是重重点了点头。
余幼嘉转身欲要离开,可抬步前,她终是开口道:
“张叔,有句话虽难听,可说的不假——人总是会变的。”
“从前咱们确有三两分的恩情不假,可人一辈子那么长,难保我明日觉得你本就欠我,对你多作吩咐,也难保你明日觉得恩情已经还完,于是对我的话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挟恩图报,多作厌恶......”
她开口极慢,像在揣摩,又像是在试探。
张三倒没那么多心思,下意识便想说不会。
可话到嘴边,便又听余小娘子道:
“你不会,也难保你麾下的其他人心中不会有所想。”
“毕竟,我是对你有恩,又不是对他们有恩。”
这回,张三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这位打仗颇有几分天分,一谈及杀敌杀仇便双目冒火的汉子,遇见这种事情,总有些手足无措。
余幼嘉却没有犹豫,只道:
“所以,我们都得成为有用的人,起码对彼此来说,得一直有用。”
“崇安缺人,我缺兵甲,你们缺有人给你们提供饭食,衣裳,还有些许补给......咱们便能交易。”
交易。
这世上,最纯粹的关系,也只有交易。
余幼嘉轻声道:
“我不缺兵卒们什么,兵卒们也不该多想什么。”
“我们很平等,若有人能各看对眼,愿意婚配,好事一件,若是不愿意,谁也强求不得。”
“若是强求,我真有一天发起狠来,便如麻脸所说,接纳旁人,亦或是干脆开城投敌,妇孺们也未必会死.......只是日子会越发难过而已。”
“谁都不想走到那天——”
余幼嘉抬眼,一双清冷若寒潭的眸子盯紧早已沉默许久的张三:
“所以,规劝好你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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