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风并未选择一头扎进正面绞肉机般的战场,他的第一个目标是替身陷重围的卡尔解围。
然而,这支代号“沙尘暴”的尖刀部队,在冲入漫天黄沙后不久,其信号便从“钧天”系统的战场态势图上彻底消失了。
并非被击溃,而是主动隐匿。
此刻前线和后方均已乱作一团,炮火连天,沙暴蔽日,无人再有暇顾及一个突然“离线”的战术单位。
“多克!多克!”
米风的声音终于在多克的加密频道里响起,急促而短暂,仿佛怕被什么捕捉到:
“秦军主力已全面压上,乌骓的主力必然被钉死在正面!机会就在他中军空虚的时候——找机会,干掉他!”
多克甚至没来得及回话,通讯便被干脆利落地切断。
“这……这他妈根本不是原计划!”
多克差点在指挥车里骂出声。
最初的蓝图里,米风自己才是那个吸引火力的诱饵,他多克伪装潜伏,卡尔负责内部点火,一步一步将乌骓剥到孤立无援。
可现在呢?
米风失踪了许久,他自己被乌骓变相“软禁”在阵营中央,卡尔的策反行动也遭遇了挫折。
现在,米风却突然甩过来一个没头没尾、风险极高的“斩首”指令?
这简直疯了!
但多克清楚,指望米风此刻给出详细方案已不现实。
通讯已经中断,沙暴遮蔽了一切,他必须依靠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车内几名最核心、眼神依旧坚定的老部下。
是时候发挥发挥主观能动性了。
多克找来医疗包,用绷带把自己头部缠绕了个严严实实,并让部下用战甲上的血迹模拟了绷带上干透的血块。
经过简单处理,多克看起来真的和“破相”了一样。
随后,他又拿起一把匕首,藏在了身上的某个地方。
“老单!”
“在……在呢……”
“跟我去见左贤王。”
“还去?!”单提兰的声音瞬间变了调,“你自己去不行吗?我……我不行……”
“没什么不行。”
多克抓住他手臂,力道不容挣脱,“听好,你什么都不用做。到了地方,摘下头盔,在他指挥车门口站定就行。别露怯,想想你也是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
“多克……我、我会当场尿出来的……”
“战甲有内置处理系统,漏不出来。”多克语气没有丝毫松动,拽着他往外走,“别磨蹭,走!”
两人钻出指挥车,外面昏黄一片,沙粒被狂风卷着抽打在装甲上噼啪作响,远处爆炸的火光在沙幕中忽明忽灭。
多克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他不再多言,拽着脚步发飘的单提兰,加快步伐朝着那辆被称为“王车”的庞然大物走去。
所谓王车,就是左贤王乌骓的移动指挥中枢——一台乎浑邪汗国竭力仿造花旗“奥林匹斯”机动作战中心,却又学了个四不像的产物。
他们将其命名为“萨咕拉塔”,在古乎浑邪语里意为“神所栖息之地”。
然而这“神之居所”实在有些名不副实。
它缺乏奥林匹斯原版那恐怖的模块化火力和“陆地航母”般的多功能性,本质上只是一辆过度武装的重型卡车底盘,上面堆砌了各种来源驳杂的指挥设备和装甲板。
最滑稽的是,为了满足乌骓“站得高看得远”的虚荣,工匠们硬是在车顶加装了一个带有栏杆的露台,美其名曰“指挥观景台”,让这台本就笨拙的车辆看起来更像某个移动的简陋城楼。
多克的目光扫过那高耸的轮廓,在沙暴中它犹如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
他知道,乌骓大概率就在那上面的“观景台”里,俯瞰着他自以为掌控的战场。
他捏了捏单提兰的手臂,低声道:“记住,站直了,别说话,看着他们就行。”
单提兰喉结滚动,硬生生咽下恐惧,胡乱点了点头。
两人穿过忙碌又混乱的卫兵,朝着“萨咕拉塔”那扇厚重的装甲门走去。
“站住!左贤王现在不……”
门口的卫兵伸手阻拦,话刚说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单提兰已经按照多克的指示,一步踏到了他面前。
尽管老单内心慌得几乎要晕厥,但过度紧张反而让他面部肌肉僵硬,嘴角不自觉地下抿,眉头拧紧。
那双眼睛极力瞪大,显得有些空洞骇人——在卫兵看来,这分明是一副极度不耐、充满蔑视与威胁的臭脸。
“滚开。”
单提兰几乎用尽了这辈子积攒的勇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带着颤音的乎浑邪语单词。
他能感觉到自己小腿在战甲里微微发抖,周围无数乎浑邪士兵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
那卫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庭禁卫的传闻早已在营中悄悄流传,眼前这位爷的气势……恐怕假不了。
在草原的规矩里,如果你不确定一个人是不是来自汗王帐下的“黑狼”,那你最好就当他是。
因为如果真有黑狼找上你,多半意味着你已经犯了某些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忌讳。
与其冒险触怒,不如恭顺到底——那些人折磨人的手段,比草原上最毒的蝎子还要刁钻残酷。
相比以律法程序着称的秦国的镇抚司,他们更像是那个活在历史传说里、手握生杀予夺权柄的活阎王。
“好……好……您稍等,我这就……这就通报左贤王……”
卫兵的声音明显软了下去,甚至带上了敬语。
“兄弟,”多克适时地走上前,拍了拍那卫兵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好心提醒”的随意。
同时手指状似无意地、快速指向单提兰披风下那个若隐若现的手绘狼图腾,“听我一句,别给自己找不痛快。这位……脾气可不太好。”
卫兵的目光顺着多克的手指瞥见那狰狞的狼首,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恭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明白,明白。”他连连点头,赶紧转身朝指挥车的阶梯跑去。
“大王!怀特将军求见!”哨兵仰头朝上方喊道。
片刻,王车二层一扇小观察窗“吱呀”一声被推开,乌骓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向下扫来:
“怀特将军?什么事?”
“必须面谈!”多克仰头,声音斩钉截铁。
“这不正谈着呢吗?就这么说吧!”乌骓的声音混着风沙传来。
多克飞快地扫视四周——密密麻麻的士兵、来回走动的军官,无数双眼睛和耳朵。
“左贤王!事关重大,这里……不方便吧!”
“本王觉得挺方便!你直接说!”
多克心里暗骂,这老狐狸果然戒备心极重,连王车都不让他轻易上去。好在他对此也有所准备。
他不再多言,抬起手,开始解除自己头部的战甲组件。
面甲、护颈、头盔被逐一取下,露出了里面层层包裹的、沾满黑红污渍的绷带。
绷带缠得极其严实,只在右眼位置留出一个孔洞。
多克同时解开了躯干部分的外甲连接,露出毫无防护的作战服,以示没有携带隐藏武器。
他此刻只祈祷,左贤王不会仅凭这一只露出的眼睛就认出他。
“搜身!”乌骓在楼上看到他的举动,大手一挥。
两名卫兵立刻上前,对多克进行了极其细致的搜身。
当他们检查到多克右腿时,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他们摸到了金属和复合材料的结构。
楼上的乌骓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眉头紧紧皱起。
多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假肢!如果卫兵报告,他的身份极可能立刻暴露。
“爆炸……炸没的。”
多克强行压住狂跳的心脏,用嘶哑的声音解释道,语气尽量平淡。
卫兵抬起头,看了多克那只唯一露出的眼睛一眼,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同情,他轻轻点了点头:
“将军受苦了。”
他并未要求多克撩起裤腿查看,而是继续完成了搜查。
“上来吧。”乌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情绪。
多克重新固定好外甲(除了头部),跟着卫兵穿过王车底层并不宽敞、充斥着机油和皮革味的走廊,踏着金属楼梯,来到了二层。
门开着。
出乎多克意料,二层除了乌骓本人,只有一个坐在角落操作台前、手无寸铁的文职秘书,并无其他持械护卫。
多克敲了敲开着的合金门框。
乌骓正背着手站在宽大的观察窗前,眺望着沙尘中火光闪烁的战场,闻声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浑身绷带的多克。
“真伤成这样了?”乌骓的口气半是好奇半是探究。
“是。”多克简短回应,暗自庆幸用来浸染绷带的都是干掉的血痂,呈现出自然的黑红色,若是鲜红,恐怕很难瞒过这老狼的眼睛。
“啧,那一仗,你们也没讨到好。”
乌骓走回他那张铺着兽皮的大椅旁,却没有坐下,“你说你有安排,可你的人在东边自己打起来了,你就这么看着?”
“花旗内部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这不过是派系斗争的延伸。”多克语气转冷。
“哦?那你是来求我停手的?”
乌骓嗤笑一声,眼神变得危险,“莫非……你跟那些叛军才是一伙的?”
“能否让我进去说话?”多
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上前一步,指了指室内,“刚才您可是亲自进了我的指挥车查验。您这‘萨咕拉塔’,难道不欢迎客人坐坐?”
乌骓背着手,眯起眼睛盯着多克,沉默持续了十几秒,空气近乎凝固。
终于,他嘴角咧开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把战甲脱了,别把血染到我的沙发上。”
乌骓不再看他,又踱回观察窗前,语气重新变得随意,却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
“秦军主力是压上来了,可艾达人也已经成功插进了绝境长城。胜利的天平,最终还是倒向乎浑邪。”
“艾达人?!”多克下意识地脱口反问,但瞬间警醒——他不该对这个消息表现得如此诧异。
“怎么?”乌骓猛地回头,目光如钩,“凯文……没跟你提过?”
“不……我的意思是,”
多克迅速调整语气,让声音带上合理的惊讶和一丝质疑,“他们动作这么快?绝境长城可不是纸糊的。”
乌骓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种审视猎物般的眼神,上下下又扫了多克一遍,似乎在评估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
他最终慢悠悠地说,走回座椅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怀特将军,绕了这么半天,你究竟想说什么?总不会真是来体验我这真皮沙发的吧?”
多克的余光快速扫过舱内——那个文员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飞快敲击;左贤王乌骓则背对着他,似乎沉浸在掌控全局的优越感中。
假肢内的匕首冰冷而坚硬,触手可及。
以他的身手,瞬间解决这两个人,理论上并非不可能。
“当然不是为沙发而来……”多克一边说着,手一边极其缓慢、不易察觉地向腿部假肢的连接处移去,“我来,是想谈谈……关于那枚‘泰坦’核弹的事。”
情急之下,他脑中闪过了之前与爱德华接触时获得的碎片信息,只能硬着头皮拿来当幌子。
“哦?”
乌骓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回来一些,但并未转身,只是侧了侧头,“那玩意儿?怎么说?”
“北极星军团的副师长,爱德华,”多克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确有其事,同时手指已经悄悄摸到了假肢的隐蔽卡榫,“他……他私下打算绕过官方,把那枚核弹……卖给可汗。”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花旗的现役高级军官,倒卖国之重器给草原汗王?
这剧情连三流小说家都不敢这么编!
但他已无路可退。
“是吗?”乌骓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甚至带着一丝玩味,“卖就卖吧,起爆授权不还在你们花旗人手里攥着么?无非是多了个吓唬人的铁疙瘩。”
就是现在!对方似乎并未起疑,且注意力有所分散。
多克不再犹豫,他猛地弯腰,动作快如闪电,“咔嚓”一声轻响,假肢外侧的伪装挡板弹开,他一把抽出那柄特制的、毫无反光的哑光匕首!
寒光乍现,直刺乌骓毫无防护的后心!
这一击凝聚了多克全部的力量、速度与多年搏杀的经验,志在必得!
然而,就在刀尖即将触及乌骓袍服的一刹那——
多克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猛地撞在他的手腕上,整条手臂瞬间酸麻。
紧接着,那只仿佛钢铁铸就的大手顺势叼住他的小臂,一拧、一送!
嗖——!
砰!!!
多克整个人如同被全速行驶的战车撞中,毫无抵抗之力地离地飞起,重重砸在王车坚固的合金内壁上!
巨大的撞击声让整个车厢都为之震颤,他滑落在地,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眼前发黑,匕首早已脱手,不知飞到了哪个角落。
乌骓缓缓转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嘲讽。
“怀特将军……或者说,我该叫你——” 乌骓的声音冰冷,一字一顿,
“多克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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