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枪裂天命,一枪惊神,诸界动荡的余威尚未散去,枯井战场已陷入更深层次的混乱与绝望。
凌无雪的意识,如同从万仞冰峰之巅坠入无底深渊。刺出那撕裂天命轨迹、撼动轮回之锁的惊世一枪,几乎抽干了她被强行熔铸的所有意志、本源与生命之火。玄黄神光如潮水般从她残破的身躯上飞速褪去,弑神枪的虚影在她虚握的掌中寸寸崩解、消散,化为点点黯淡的星尘,最终归于虚无。眉心的混沌星璇符文彻底黯淡,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凹痕,如同熄灭的星辰烙印。
巨大的空虚与源自生命本源的枯竭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那被祖龙残志、雪莲净化、阿澈寂灭以及自身恨火与执念强行糅合、支撑她的庞大意志,在完成那终极一击后,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毫不留情地抽离、消散。留下的,只有一具濒临彻底崩解的躯壳,和一片被剧痛、混乱与无边黑暗占据的识海。
“阿…澈…” 染血的唇翕动,发出微不可察的气音,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叹息。冰蓝的眼眸艰难地睁开一线,映出的却是飞速旋转、模糊不清的猩红焦土与翻腾的怨灵黑潮。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断翅的冰凰,从能量风暴肆虐的半空,无力地朝着下方那口如同魔眼般洞开、依旧喷涌着污秽与怨灵的枯井——直直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怨灵的哀嚎与金戈铁马的杀伐。坠落的过程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只有一瞬。她能感觉到下方枯井深处传来的、如同亿万载寒髓般的冰冷死寂,以及那足以冻结、腐蚀、同化一切生机的污秽怨气。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骨清晰。
结束了么?
弑神一枪,撕裂了凌渊的天命银镯,却也燃尽了自己。
阿澈…最后一点真灵,早已在银镯反噬与怨灵冲击下彻底消散…
雪莲…为了斩断血契,选择了彻底的湮灭…
寒霖…尸骨无存,唯余滔天恨意引动了这口葬魂之井…
而自己…终究没能逃脱这无间地狱,要坠入这汇聚了亿万神魔怨念的枯井深处,成为其中一道永恒的哀嚎…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扼住了残存的心跳。
意识沉沦的速度陡然加快,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她最后一点感知彻底吞噬。
就在她即将彻底坠入枯井那翻涌着污秽黄泉与怨灵黑潮的井口、身体即将被那无尽的黑暗与死寂彻底吞没的万分之一刹那——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不可思议的暗金光芒,如同黑暗中倔强亮起的星火,猛地从她心口深处——那本该彻底寂灭、阿澈真灵烙印消散的地方——顽强地浮现出来!
是阿澈!
不是完整的真灵!而是那彻底消散前,融入她心脉最深处、与她濒死寂灭神躯本源产生最后共鸣的——一点最精纯、最核心的寂灭本源印记!如同风中残烛熄灭前,最后爆裂出的那一点火星!
这点火星般的光芒,在感应到凌无雪坠向枯井死地、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燃料,猛地炽盛起来!它不再仅仅是守护的印记,而是…点燃了自身!以这点最后的寂灭本源为烛芯,以凌无雪心脉中残存的、被弑神枪反噬与怨灵侵蚀而濒临枯竭的冰焰神力为蜡油——熊熊燃烧!
嗤——!!!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绝对冰寒与焚尽一切执念的火焰,从凌无雪心口猛地爆发出来!火焰呈现出一种凄美的暗金与冰蓝交织的色泽,瞬间包裹了她下坠的身体!
这火焰,没有温度。
只有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与一种焚尽自身也要照亮前路的决绝!
“无…雪…”
“别…睡…”
“看…着…我…”
一个断断续续、虚弱到极致、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屏障的、源自归墟尽头的冰冷呼唤,直接在凌无雪沉沦的意识深渊中炸响!
如同投入死寂寒潭的烧红烙铁!
凌无雪那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意识,被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唤狠狠刺穿!剧痛让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
坠落的视野不再模糊!
她看到自己正坠向那翻涌着无尽污秽与哀嚎怨灵的枯井巨口!
更看到…包裹着自己身体的,并非冰冷的死寂,而是…一团燃烧的、暗金与冰蓝交织的火焰!
火焰的核心,是心口那点倔强燃烧的暗金星火!那星火的形状…隐隐勾勒出一个熟悉的、沉默的、眼神死寂却永远挡在她身前的轮廓!
阿澈!
是他!
他以最后一点本源印记为烛,点燃了她残存的生命之火,在为她照亮这坠向幽冥的最后一段路途!
“不——!!!” 凌无雪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啸!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冲垮了绝望!她不要这样的照亮!她不要他以彻底湮灭为代价换来的归途!她宁愿坠入那永恒的黑暗,也不要看着他最后的存在,在她眼前燃烧殆尽!
她拼命地想要挣扎,想要扑灭心口那团燃烧的火焰!但身体早已枯竭,连动一根手指都是奢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火焰包裹着自己,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枯井深处那无尽的污秽与黑暗——义无反顾地坠落!
噗通!
粘稠冰冷、散发着刺骨阴寒与甜腥恶臭的黄泉死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无尽的黑暗、刺骨的冰冷、粘稠的阻力、以及…四面八方疯狂涌来的、如同亿万只冰冷滑腻蛆虫般的怨灵魂影!
它们嗅到了生机!嗅到了那团在污秽中燃烧的、令它们本能憎恶的火焰!发出更加贪婪、更加疯狂的尖啸,如同黑色的污泥般,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团火焰,扑向火焰中心的凌无雪!
嗤嗤嗤——!!!
怨灵触及火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强酸,发出凄厉的消融声!暗金冰蓝的火焰剧烈摇曳,光芒飞速黯淡!但火焰依旧死死地护住凌无雪的身体,将扑上来的怨灵灼烧、净化!每一次灼烧,都消耗着火焰本身的力量,消耗着阿澈那点印记燃烧的生命!
“呃…” 凌无雪在冰冷的死水中窒息,污秽的怨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疯狂钻向她的七窍,侵蚀她的残躯!剧痛与窒息让她意识模糊,唯有心口那团燃烧的火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死死锚定着她最后一丝清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阿澈那点印记正在飞速燃烧、消散!每一次净化怨灵,都如同从他残存的“生命”中剜去一块!
“阿澈…停下…求求你…停下…” 她在识海中泣血呼唤,冰蓝的泪水混入污浊的死水。
没有回应。
只有那团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决绝!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往前走!别回头!活下去!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纯净波动,如同黑暗中投入的石子,在污秽翻腾的枯井深处漾开!
是雪莲!
是那截坠入井底、被无数污秽骸骨掩埋的碧玉发簪!
在感应到阿澈燃烧本源守护凌无雪的决绝意志、以及凌无雪那撕心裂肺的悲恸呼唤的瞬间,簪身之上残留的最后一丝雪莲悲悯净化之力,如同被唤醒的共鸣,竟再次顽强地亮起一点微弱的冰蓝光芒!
这点光芒,穿透了重重污秽骸骨的阻隔,穿透了粘稠冰冷的黄泉死水,如同黑暗中指引的微光,清晰地照射在包裹凌无雪的暗金冰蓝火焰之上!
嗤——!
光芒触及火焰的刹那,如同火星落入滚油!
那原本因消耗而黯淡的火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冰蓝的净化之力与阿澈寂灭的守护之火完美交融,形成一种全新的、蕴含着涤荡污秽与绝对守护意志的——净世守护之焰!
火焰所及,扑上来的怨灵如同遇到了真正的克星,发出更加凄厉惊恐的尖啸,瞬间被蒸发、净化!连周围粘稠的黄泉死水都被逼退,形成一个短暂的小型净化领域!
“莲…儿…” 阿澈那虚弱到极致的意念,似乎捕捉到了这丝熟悉的纯净气息,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这点光芒的指引,不仅强化了守护之焰,更如同黑暗中的路标!
凌无雪沉沦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狠狠刺穿!她顺着光芒指引的方向“看”去!在枯井底部堆积如山的巨大神魔骸骨缝隙深处,隐约可见一点温润的碧光!正是那截发簪!
而在发簪旁边,一块被污秽覆盖、却隐隐透出古老暗金符文的巨大碑石(祖龙守护符文遗骨),正与发簪的碧光产生着微弱的共鸣!碑石下方,骸骨堆积的阴影中,似乎隐藏着一个被符文力量扭曲、极其不稳定的空间漩涡!漩涡的气息…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星骸死地之外的空间波动!
出路?!
这枯井深处,竟因祖龙遗骨、雪莲发簪以及此刻阿澈燃烧的守护之焰产生的共鸣,短暂地打开了一条不稳定的通道?!
希望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凌无雪求生的意志!
“阿澈!出口!有出口!” 她在识海中疯狂呼唤!
包裹着她的净世守护之焰猛地一炽!仿佛回应着她的呼唤,火焰爆发出最后、最璀璨的光芒!硬生生在污秽怨灵的重重包围中,朝着那点碧光指引的方向——狠狠冲去!
火焰开路!净化怨灵!逼退死水!
凌无雪残破的身躯被火焰推动着,如同离弦之箭,穿过堆积的骸骨缝隙,冲向那块闪烁着暗金符文的碑石!冲向碑石下方那若隐若现的空间漩涡!
无数怨灵发出更加疯狂的尖啸,如同被夺食的鬣狗,更加汹涌地扑来!粘稠的黄泉死水也如同拥有生命般,形成巨大的旋涡,试图将她和那团火焰彻底拖回深渊!
守护之焰的光芒在怨灵与死水的疯狂反扑下,如同风中残烛,飞速黯淡!阿澈那点印记的燃烧,已到了最后的极限!火焰开始变得稀薄、透明…
“快…走…”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叹息般的意念,在凌无雪识海中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解脱。
不!不要!
凌无雪目眦欲裂!她不顾一切地伸出手,不是抓向漩涡,而是抓向心口那团即将熄灭的火焰!她要抓住他!哪怕只有一点灰烬!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那黯淡火焰的刹那——
守护之焰爆发出最后、最炽烈的一次光芒!所有的力量不再用于净化与开路,而是化作一股柔韧而强大的推力,狠狠包裹住凌无雪的身体,如同投石机般,将她朝着那近在咫尺的空间漩涡——狠狠推了进去!
“活下去…” 最后的意念,轻如尘埃,却重逾万钧。
凌无雪的身影,瞬间没入那扭曲的空间漩涡之中!
噗——!
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那团守护之焰如同燃尽了最后一丝灯油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彻底…熄灭了。
一点微不可察的暗金余烬,如同叹息的星尘,缓缓飘落,融入了下方污浊冰冷的黄泉死水之中,消失不见。
枯井深处,怨灵的尖啸与死水的翻腾依旧。
唯有那截碧玉发簪,依旧在骸骨缝隙中散发着微弱的冰蓝光芒,静静守护着那块古老的暗金碑石,以及碑石下方缓缓平复的空间涟漪…
星骸死地边缘,一片相对平静的黑色星核岩地之上。
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
噗通!
一道浑身浴血、白发散乱、气息微弱到极点的身影,如同破败的玩偶,被狠狠抛了出来,重重砸在冰冷的岩地上。
正是凌无雪。
她挣扎着抬起头,冰蓝的眼眸布满血丝,茫然地望向四周死寂的星空。没有枯井,没有怨灵,没有金戈铁马,也没有…那团燃烧的火焰。
只有冰冷的星骸尘埃,无声飘落。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染血的右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里,空空荡荡。
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与心脏被彻底剜去的巨大空洞。
“阿澈…” 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在死寂的虚空中飘散。
没有回应。
唯有冰冷的星光,映照着她失魂落魄、跪倒在尘埃中的孤影。
心口残留的、属于守护之焰最后的余温,如同幻觉般悄然散去,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
焚心为烛,终成余烬。
照亮的归途,只剩她一人,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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