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欣欣向荣,关外的归化城乱成了一锅粥。
到处在打,到处在死人,素囊台吉状若猛虎。
作为“富冠诸部”的大部,自从知道自己草垛场着火后……
素囊台吉人就疯了。
一个人一旦失去了理智,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带着人,在城里疯狂的寻找着放火之人。
卜石兔的草垛子场被点燃。
接连两个草垛子场被点燃,整个归化城瞬间被黑烟笼罩。
卜石兔也来了火气,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原本以为把余令的人头带回来,在大明的外在压力下所有人能一致对外。
如今看来不成了。
素囊台吉斩了自己派出去的说客,双方已经没有了余地。
直到此刻起他才明白什么大明人爱说的那句话。
什么是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什么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杀!”
卜石兔红着眼下达了命令,王城的武库打开,一排排的甲胄,一排排的铁器。
这些家伙都是他这些年从大明商人那里买来的。
不多,也就只有五百套而已。
可在这城里,五百套甲胄足以横着走。
望着眼前齐整的狼骑,卜石兔深吸一口气:
“平叛,敢反抗者杀,走在街头游荡者杀,不听调令者杀!”
“是!”
卜石兔缓缓地合上面罩,喃喃道:
“素囊,四年之争我胜,这一次你看着,我会亲自拧下你的脑袋,我要告诉所有人,谁才是草原的王!”
……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起余令。
也没有人能想出余令在这件事担任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只知道他是一个胆小鬼罢了。
一个不辞而别,被一场刺杀吓坏了的胆小鬼罢了。
没有人会认为这一切祸乱的根源都是因为这个胆小鬼。
土默特的内乱其实从扯力克染疾死后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在土默特部,顺义王位的继承有祖训,“后代子孙嗣封以长”。
作为扯力克嫡长孙的卜石兔有无可挑剔的优势。
但素囊台吉不这么看。
他的祖母是三娘子、父亲不他失礼,母亲是把汉比妓。
在土默特这些顶尖的大部族里,每一个人都是实权人物,他这一脉算是真正的实力强大。
因为不服,祸患在扯力克死后就开始了。
今日的祸患只不过是先前酝酿的提前爆发。
余令只不过拿着针,轻轻刺了一下那个亮晶晶的脓包罢了。
哒哒哒马蹄声在城墙根下回荡……
袁万里揉了揉冻僵的脸,低声喃喃道:
“余令你可不能死啊,我们说好的长安相见,你可不能忘记啊!”
榆林卫眼看在即。
袁万里再次忍不住为余令祈祷。
没有人比他还清楚余令在做什么事,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有多凶险。
从内心而言,在开始的时候袁万里很不喜欢余令。
第一次的井陉县相遇时候袁万里对余令没有多少的好感。
早在驿站他就认出了余令,但他懒得去打招呼。
因为他觉得余令不是好人。
年纪轻轻,学问一般,身居高位,头一次进宫就打了三十多位御史同僚以及其他官员。
这明显非君子所为。
君子是以辩上下定民志,而不是争勇斗狠。
他认为余令的官位都是走关系得来的。
等一路随行,在井陉道看到余令大杀四方,最后把人头拿出去卖钱。
那一刻他没说什么,只觉得道不同。
等到了长安……
望着那一个个的水塘,河道上的拦水坝,再到后面的剿匪,他发觉余令是真的在为百姓考虑。
他能看的出来余令这么做是带着私心的。
因为他总觉得余令在害怕什么,所以才不遗余力的去做这些。
可余令在害怕什么,到现在他还没猜出来。
在长安住了数月之后袁万里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错了。
长安的年景不好是众所周知的,奏折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干旱少雨,民不聊生,税收困难,百姓外逃。
可等自己到了长安,望着那一个又一个的水塘时……
袁万里突然觉得诉苦是人的本能。
可嘴里喊着自己过得有多苦,又懒得去动,那真是活该。
百姓不懂,当官的难道不明白?
袁万里亲眼所见在地里忙碌的余令被火辣的太阳晒脱了一层皮。
大明官员很多,个个都是聪明人。
可袁御史觉得这些人的脑子有很大问题。
熊廷弼发现了辽东问题,奏报也说了辽东问题。
结果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个个嘴上说着忠君爱国,为国为民,细细地思考了一圈为国的好像没几个,全都是为了党派和利益。
国土都丢了,还说这些是小问题。
见识了这些后,再看余令,袁万里突然觉得余令就很顺眼。
开始以平常的心来看余令做的这些事情,去思考余令这么做的目的。
到头来袁万里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佩服余令了。
到如今袁万里还记得余令当初的那句话。
他说下水道也是道,天道也是道,能做好事才是正道,什么阉党,浙党,东林党……
当个人才是最好的道。
袁万里觉得很有道理。
袁万里也开始试着说着脏话,开始试着骂人。
骂着骂着袁万里突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因为骂完了后,不愉快消失了一大半。
“什么人入关,站住!”
心急火燎的袁万里眼看自己到了还被人拦住。
望着城门那小兵吊儿郎当的样子,再想想余令对兵士的要求……
袁万里觉得这都是什么人啊!
“滚开,嘴巴闭上,再多说一句我抽死你,现在进城去,告诉你的上官,提刑按察使司御史袁万里求见!”
小兵望着袁万里那落魄样,望着指甲里的黑泥,不屑道:
“你说是你就是啊!”
袁万里闻言气的肝疼,翻身下马,掏出令牌直接盖在小兵脸上,怒吼道:
“我靠嫩姨,你这个鸹貔,现在,立刻,马上,去告诉你的上官,再多说一句废话,我斩了你”
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小兵回过神。
望着这人真的带有刀,咽了咽口水。
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端详了一下令牌,打了个哆嗦,捧着令牌就开始往卫所里面猛跑,一边跑一边喊:
“孙百户,孙百户……”
随着令牌呈现上去,榆林卫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惊动了。
因为袁万里拿出来的是岁赐使过关用的令牌。
所有人都以为岁赐使回来了。
余令的确回来了,余令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离河套最近的延绥镇。
回来的这一路,余令几乎没有任何的停歇。
不是余令不想慢慢的走路,而是实在不敢。
自己这边这么多人,还有一千多匹马,人吃马嚼,每日都是海量的粮食。
没有粮草的补给,每耽误一日,风险就大一分。
所以,得赶紧去延绥镇,到了那里才能安心。
延绥镇也发现了大队骑兵袭来,城墙头上开始有人戒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忐忑。
听着轰轰的战马声,这怕是蒙古骑兵又来了吧!
“戒备,戒备,所有人开始戒备,草原鞑子又来了,听着马蹄声人数绝对过千了,快快,动起来,动起来……”
赵千户的脸色很难看。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草原鞑子会来。
按照过往的经验,只要他们来了,延绥镇那是鸡犬不留。
能吃的,能用的, 不光是人,就连石磨他们都给拉走。
到最后,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
至于女人……
那就是另一件惨事了。
望着近在眼前的延绥镇,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发出兴奋的吼叫声。
进了延绥镇那就是回家了。
什么金窝银窝,那都抵不上自己家的狗窝。
余令不知道他们的欢呼声把延绥镇的守卫吓得一哆嗦。
因为,鞑子每次冲锋的时候都会发出怪叫壮威势。
赵千户咬着牙,怒吼道:
“缩脖子做什么,他们也就千把人,都不要怕,打起精神来,我们后面是榆林卫,他们过不去的!”
轰轰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赵千户知道敌人来了。
“千户,千户,好像不是鞑子,你看,大明日月旗,是咱们的大明日月旗,莫不是岁赐使回来了……”
“当真?”
“应该是真的!”
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渐停歇,余令不敢再往前走了。
自从知道大明也有地雷后,余令觉自己还是小心点好。
可不敢去赌有没有。
“肖五,上前摇旗!”
队伍让开一条道,一直处于最中间的肖五打着旗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开始用力的晃动着旗帜。
随着大明旗帜彻彻底底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延绥镇的城墙上响起了欢呼声。
“千户,是咱们的人,是咱们自己人,岁赐使回来了,岁赐使者回来了,我就是说吧,我的这双招子……”
“开半个城门,只允许一个人一马可过!”
“是!”
城门开了一条缝,肖五举着旗第一个进入,等肖五进了城,赵千户才完全放下心,城门才完全的打开。
余令等人开始进城。
延绥镇文武官员望着那一匹匹军马不停的咽口水,都是好马,清一色的好马。
这些马当然是好马,那都是苏怀瑾等人一匹匹的挑出来的。
这些官员或许是爱马之人,又或许是贪婪惯了,连官场寒暄的规矩都忘了,上来就开始抚摸马匹。
这些人全都是文官。
赵千户望着似笑非笑的余令,伸手死死的挡住身后也想靠前的兄弟们。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从余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感受到了莫名的杀机。
看了一眼大旗,赵千户深吸一口气,上前道:
“延绥镇千户赵南拜见岁赐使,恭贺岁赐使平安归来,总督以及三司的各位达人正在榆林卫等候着大人的归来!”
余令脸色稍霁,拱手道:
“麻烦千户大人准备粮草,吃多少用多少你给我一个数,总督会派人送来!”
“是!”
这群人不是爱马之人,当头的一位文官拍着一匹马,忽然道:
“这匹马我要了,这些马要卖的话找我,我有熟人!”
说着,他就要牵马离开。
苏怀瑾笑了,翻身下马:“你牵不走!”
“我给钱了!”
苏怀瑾深吸一口气,一直都在听说文官嚣张看不起武人,如今算是感受到了。
才回来,就来这出?
这他娘的得多嚣张,平日得多蛮横,才能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
这他娘的是在街头听人讲故事把脑子听坏了吧?
还你有熟人?
老子苏家跟大明岁数一样大,自己就没门路?
“滚!”
苏怀瑾的一句滚炸了窝,这群文官立马就围了过去。
余令笑着走了过来,低声道:
“把你们的手从我的马上拿开,我数三个数,一......”
“你可知老夫是谁?”
“二!”
“小子我知道你姓余,可那又如何呢,回到大明你就不是岁赐使了,你可知我是谁....”
“三,时间到!”
长刀滑过,一条胳膊滚落在地,嘶声的哀嚎紧随其后,赵千户眼皮狂跳。
肖五见余令拔刀了,怒吼一声,玄鸟旗随着他的吼叫缓缓升起。
人数不到三百的儿郎开始列阵。
见那逼人的杀气扑面而来,赵千户大吼道:
“误会,误会,岁赐使,这是一个误会,这位是御马监许大监,是御马监提督张提督派来的人!”
许大监望着余令,尖着怒吼道:“姓余的你完了!”
余令懂了,苏怀瑾也懂了,怪不得这人没脑子呢,在宫里关坏了。
“我完了?回去告状吧!”
说罢又是一刀,这一刀把许大监的另一条胳膊也斩断了。
“好啊,余令你厉害啊,有种砍了咱家的脑袋!”
余令笑了学着许大监说话的口气,大声道:
“他娘的,姜槐道骂我是阉党你知不知道,还砍你脑袋?就算杀了你我这也是清理门户!”
余令的大吼就像是一阵寒风,话声落罢,鸦雀无声。
许大监也忘了嚎叫。
他一时间没明白余令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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