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息。张丫丫强忍着内心的巨大震动,仔细聆听父亲张大山阐述完那套颠覆了她所有医学认知的“以牛制人,以毒攻毒”之法,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久久无法言语。
父亲的话语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将她过去二十年辛苦构建的医学殿堂劈得支离破碎。病源竟是肉眼无法看见的微小“毒种”?治病救人竟要靠主动接种另一种“毒”?这已经超出了医术的范畴,近乎于传说中的神鬼方术。
但父亲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以及他最后提出的那个充满“格物”精神的验证之法,又像一盏明灯,在丫丫那片混乱的心海中投下了一束理性的光芒。
“格物之道最重实证。空谈理论不过是空中楼阁。而这‘实证’或许就藏在咱们京郊的牧场之中。”
父亲的话语犹在耳边。是啊,事实胜于雄辩。理论再如何惊世骇俗,终究需要无可辩驳的事实来支撑。而事实就藏在那最不起眼的民间,等待着有心人去发现。
丫丫那颗因理论颠覆而剧烈摇摆的心,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坚实的可以去亲手验证的落脚点。她那双因为震惊而涣散的眼眸重新凝聚起了光彩,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炙热的求知之光。
“爹女儿明白了。”丫丫的声音清脆而又充满了力量,“女儿这便亲自带队,去为爹为天下万民,寻回那份可以战胜死神的铁证!”
……
第二日天色未明,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特殊队伍便悄然离开了安国公府。
这支队伍由首席大司医张丫丫亲自带领,成员皆是惠民防疫司中最得力、最可靠的医官和学子。他们没有穿着官服,也没有打出任何旗号,只是扮作寻常的行商或游学士子,分乘着几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朝着京城之外的皇家牧场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验证。
验证父亲那个看似荒诞不经的猜想是否属实。
京郊皇家牧场,是为宫廷和京畿驻军供应牛羊马匹的广袤之地。这里生活着数千名世代以畜牧为生的牧民,他们与牛羊朝夕相伴,形成了独特的生活圈子,也为丫丫这次前所未有的“流行病学调查”提供了最完美的样本。
丫丫的调查进行得极其低调而又高效。
她将队伍分成数个小组,以“为军队采买药材,顺便了解牧民风土人情”为名,深入到牧场的每一个角落。
她们没有惊动任何地方官府,只是与那些淳朴的牧民们同吃同住,用最亲和的态度,去获取最真实的信息。
丫丫亲自带领一个小组,走进了牧场深处一个规模最大的“牛夫”聚居区。
她看到那些终日与牛为伴的汉子,手臂粗壮皮肤黝黑,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牛膻味。她耐心地与他们攀谈,询问他们的饮食起居,也看似无意地观察着他们的身体状况。
“老乡,俺看您这手上,似乎有些旧疤?”丫丫指着一个正在饮牛的老牧民手上几个已经愈合的、浅褐色的圆形疤痕,温和地问道。
那老牧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浑不在意地笑道:“哦,姑娘你说这个啊。不是啥大事,是‘牛花’。”
“牛花?”丫丫心中一动,这正是父亲所说的“牛痘”。
“是啊。”老牧民说道,“咱们这些常年跟牛打交道的人,十个里头倒有八个起过。就是手上起几个小水疱,后来变成脓疱,有点微热,过个十天半月自己就好了,也不疼不痒的。”
“那……您可曾听说过,或者见过……天花?”丫丫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引向核心。
一提到“天花”两个字,那老牧民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深深的恐惧和厌恶。
“那可是要命的‘恶痘’啊!俺们这儿前些年也闹过一次,村里好些人都没了。可邪门的是,俺们这些放牛的,天天从村里进进出出,倒没一个染上的。大家都说,是俺们身上的牛膻味重,把瘟神给熏跑了呢。”
牛膻味熏跑瘟神?
这自然是无稽之谈。
但那句“没一个染上的”,却如同惊雷一般,在丫丫的心中轰然炸响!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不动声色地询问着更多细节,并将每一个回答都仔仔细细地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丫丫和她的团队走遍了京郊所有的皇家牧场。
她们询问了上千名牧民,详细记录了其中近三百名确信自己曾患过“牛痘”的人员信息。
她们又通过防疫司的内部渠道,调阅了京城此次天花疫爆发以来,所有上报的染病及死亡病例的详细名册。
然后,她们将这两份看似毫不相干的名册,进行了一次漫长而又严谨的……交叉比对。
当最终的统计结果,呈现在丫丫面前时。
即便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她,也依旧被那组冰冷而又无可辩驳的数字,给深深地震撼了。
——在她们调查的三百一十二名确诊曾患过“牛痘”的牧民及其家属中,无一人,在此次天花大疫中染病!
——而在京城所有上报的一万余名天花病患之中,也无一人的职业背景,与“牛夫”或“牧人”相关!
零!
一个干净利落,却又重如泰山的“零”!
这,已经不是巧合了!
这,就是证据!
是足以颠覆整个时代医学认知的……铁证!
“父亲……您……您是对的……”
当丫丫手捧着那份沉甸甸的调查报告,再次站在父亲的书房之内时,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再无半分的怀疑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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