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7 章:理宗亲政(南宋的政策摇摆)(至元四十二年冬?临安皇宫)
冬至刚过,临安的寒气还裹着雪意,紫宸殿的鎏金铜炉却燃得正旺,龙涎香的雾气在梁柱间盘旋。宋理宗赵昀穿着簇新的龙袍,坐在御座上,手指轻叩案面 —— 这是他亲政后的第一次朝会,史弥远的棺椁还停在宫外,朝堂的空气却已变了味。
“赵爱卿,” 理宗的目光落在阶下的赵葵身上,声音带着刻意的沉稳,“朕欲整军北伐,收复淮南故地,卿以为可行否?” 殿内霎时安静,官员们的目光都聚在赵葵身上 —— 这位镇守庐州的制置使,是南宋仅存的知兵重臣。
赵葵出列时,甲叶碰撞发出轻响。他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封面题着 “江淮军备清单”,墨迹是昨夜新题的。“陛下,” 他躬身时,鬓角的白霜簌簌落下,“臣不敢欺瞒,禁军现有兵力虽号称十万,实缺额三成,甲胄破损者近半;淮南粮储仅够支用半年,若仓促北伐,恐难持久。” 他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页,“单是襄阳水寨的战船,就有十五艘需大修,木料要从蜀地调运,至少需三个月。”
理宗的眉头微蹙,指尖在御案的龙纹上划过。他原以为亲政后可大展拳脚,却没想迎面就是一盆冷水。殿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窗上,像在应和这沉默的僵局。
“赵制置使未免太保守了!” 一声厉喝打破沉默,徐清叟的门生、御史台检法吴潜出列,袍袖一拂,“蒙古内乱未平,萧虎在淮南孤立无援,正是北伐良机!史弥远当政时一味主和,才让北人得寸进尺,如今陛下亲政,正该振作图强,岂能再苟且偷安?”
这话像火星落进干柴堆,立刻有七八位官员附和。“吴御史所言极是!” 户部侍郎徐应龙(徐清叟族弟)接口道,“臣查得盱眙互市岁入十万贯,若加征五成税,可添五万贯军饷,足够打造千副甲胄!” 他们刻意不提粮储短缺,只渲染 “蒙古可乘之机”,句句戳中理宗急于证明自身的心思。
赵葵气得脸色涨红,刚要反驳,却被理宗抬手止住。“徐党这是趁史弥远刚死,想把持朝政。” 赵葵暗自咬牙,却知此刻争辩只会激化矛盾。他看着理宗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明白 —— 年轻的皇帝需要一场 “胜利” 来巩固亲政权威,哪怕这胜利只是镜花水月。
三日后,理宗在福宁殿召见吴潜与徐应龙,避开了赵葵。“加征互市税五成,可行吗?” 他摩挲着案上的玉如意,那是史弥远留下的遗物,此刻却觉得格外碍眼。吴潜拍着胸脯:“陛下放心,盱眙宋商多是富户,加征五成不过九牛一毛,他们为了保住北境生意,定会遵令。” 徐应龙补充:“臣已拟好诏书,只说‘军需紧急,暂借商力’,待北伐功成,再予减免。”
理宗被 “北伐功成” 四字打动,提笔在诏书上朱批 “依议”。诏书发出时,赵葵正在城外的教场看禁军操练,听闻消息,将手中的令旗狠狠摔在地上:“胡闹!互市税银连着南北生计,岂是说加就加的?” 他立刻备马入宫,却被小黄门拦在宫外:“陛下说,此事已定,赵相公不必再谏。”
教场的风卷起沙尘,迷了士兵的眼。赵葵望着皇宫的方向,忽然觉得那宫墙像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朝堂的虚浮与边地的艰险。他知道,这道诏书一旦送出盱眙,淮河上的平静就会被打破。
盱眙公估处收到临安诏书时,张诚正在核对本月的茶叶交易。“加征五成?” 他将诏书拍在案上,墨迹未干的 “暂借商力” 四字刺得人眼疼。宋商们围拢过来,胡三省急得直搓手:“这哪是暂借?分明是要断咱们的活路!北境的皮毛、药材都靠互市,税一加,咱们的成本比行商还高!”
消息传到虎首堡,萧虎正在军器坊验收新造的弩箭。听完张诚的回报,他将弩箭往案上一放,箭簇深深扎进木案:“理宗刚掌权就想动我的根基?” 他对周显道,“传我令,关闭所有互市点,扣留宋商货物,北境的茶叶、硫磺一概不准南下 —— 他要军需,我就让他看看,没了互市,他的军需从哪来。”
周显有些犹豫:“将军,这样会不会彻底撕破脸?” 萧虎冷笑:“他先动手,就别怪我无情。理宗以为互市是南宋恩赐,却不知这税银里,有一半养着他的禁军。” 他命人在盱眙北岸竖起木牌,用汉蒙双语写着 “税不加,则市可开”,墨迹淋漓,像道无声的宣战。
互市关闭的第七日,临安的茶叶价格涨了三倍。寻常百姓喝不起龙井,只能买陈茶末,连官宦人家的茶盏都添了几分寒酸。“听说盱眙的宋商被扣留了,北境的新茶过不来。” 茶馆里的茶客议论纷纷,“朝廷加税加得太急,把北人惹恼了。”
更棘手的是禁军冬衣。往年这个时候,盱眙互市会送来大批北境皮毛,足够缝制万件冬袄。可如今锁市,库里的皮毛只够给亲兵用,普通士兵还穿着单衣操练,冻得瑟瑟发抖。殿前司都指挥使张俊急得满头汗,往徐应龙府跑了三趟,得到的回复都是 “再等等,陛下自有办法”。
理宗在宫中也听闻了茶荒,却故作镇定。吴潜安慰道:“不过是些商贾的小打小闹,陛下只需再撑几日,萧虎扛不住北境缺茶缺盐,自会低头。” 理宗点点头,心里却掠过一丝不安 —— 他在史弥远的旧档里见过记载,南宋每年从北境购入的硫磺,足够造十万支火箭,如今锁市,军器坊的火药已快见底。
赵葵的加急奏报终于送进福宁殿,上面附着两份清单:一份是 “北境锁市后南宋短缺物资”,列着硫磺、皮毛、战马等二十余项;另一份是 “萧虎增兵布防图”,标注着北岸新增的三座营寨。“陛下,” 奏报里的字迹力透纸背,“萧虎已在淮河沿岸集结两万骑兵,若僵持下去,他极可能以‘宋廷毁约’为由南侵,届时淮南不保,临安震动!”
理宗将奏报扔在地上,玉如意险些摔碎。“赵葵这是危言耸听!” 他对吴潜道,“萧虎若敢南侵,正好给朕一个北伐的借口!” 话虽如此,他却夜不能寐,总梦见淮河上的战船撞碎冰层,蒙古骑兵踏雪而来。
小黄门偷偷告诉他,赵葵已擅自下令庐州兵进入戒备状态,还打开了粮仓赈济因锁市失业的流民。“赵相公说,民心比税银重要。” 小黄门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还说,陛下要是信不过,他愿辞去制置使,只求保住淮南百姓。” 理宗听后,第一次对自己的决策产生了动摇。
临安的宋商们聚在朝天门外,捧着账本跪在雪地里请愿。为首的是平江府茶商公会的会长,他高举着厚厚的账册:“陛下,北境扣留的茶叶已霉烂三成,再不开市,我等倾家荡产事小,恐北人借机生事啊!” 人群中有人哭喊:“我儿子在盱眙做皮毛生意,被北兵扣了,求陛下开恩放他回来!”
哭声传到宫中,理宗在御花园徘徊,梅枝上的积雪落在肩头,竟不觉得冷。徐应龙匆匆赶来:“陛下,不能让步!一旦开恩,御史台会说您向萧虎妥协,有损天威!” 可他话音刚落,就见内侍捧着急报跑来:“陛下,襄阳军器坊奏报,硫磺用尽,火箭造不出来了!”
理宗看着梅枝上的冰棱,忽然觉得那冰棱像极了眼下的局势 —— 看似坚硬,实则一碰就碎。他想起史弥远临终前说的 “淮河的水,既能载船,也能翻船”,此刻才懂其中深意。
冬至后第十日,理宗下旨 “盱眙互市税仍依旧制,加征令作废”,同时命张诚 “速与萧虎交涉,释回被扣宋商及货物”。诏书发出时,他没召见任何人,独自在福宁殿枯坐了半日,案上的北伐策论被风吹得翻卷,像只无力的蝶。
赵葵接到诏书时,正在庐州城的粮仓前发放赈济粮。“终于肯回头了。” 他对参军道,“快去告诉盱眙,让宋商们准备开市,就说…… 陛下念及民生,暂息加征之议。” 参军欲言又止:“相公,这诏书里没提北境被扣的货物……” 赵葵叹道:“能让市开了就好,剩下的,慢慢跟萧虎磨。”
盱眙北岸的木牌被悄悄撤下,萧虎看着张诚送来的南宋诏书,对周显道:“理宗比史弥远嫩多了,却也比史弥远狠 —— 这次退让,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命人释回宋商,却扣下了三成货物:“就说是‘保管费’,让他记住这教训。”
互市重开的消息传到临安,茶价渐渐回落,禁军冬衣也有了着落,朝堂暂时恢复了平静。可理宗在深夜批阅奏折时,总会对着盱眙的舆图发呆。吴潜揣摩圣意,上了道奏折:“萧虎敢因加税锁市,可见其骄横,陛下需早作打算,练兵备械,待国力强盛,必灭此獠,以雪今日之辱。”
理宗在奏折上批了个 “善” 字,指尖却在 “灭此獠” 三字上反复摩挲。他想起萧虎扣留货物的 “保管费”,想起赵葵那句 “淮南粮储仅支半年”,想起宋商在宫门外的哭喊 —— 这些都像针,扎在他亲政的雄心之上。
除夕夜,理宗在太庙祭祖,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起誓:“朕若不能荡平北境,收复中原,誓不为人。” 香火缭绕中,他的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像条蓄势的蛇,盯着淮河以北的土地。
开春后,盱眙互市的生意渐渐恢复,胡三省的茶叶又开始往北境运,蒙古商人的皮毛也重新出现在临安的集市。只是宋商们私下约定,每次交易都多带一成货物,防备再次被扣留;北境的巡逻兵也比往常多了一倍,望楼的望远镜时刻对准南岸。
赵葵趁机上奏,请求 “增修淮南水寨,补充甲胄粮储”,理宗准了,却暗中授意吴潜盯着军饷去向 —— 他既需要边军稳固,又怕赵葵拥兵自重。萧虎则利用互市重开的间隙,加快了军器坊的生产,新造的弩箭上刻着 “镇南” 二字,与去年的 “镇北” 形成诡异的呼应。
淮河的冰彻底化了,商船驶过水面,激起的涟漪扩散开,又迅速平复。没人知道,理宗的案头已多了本《伐北策》,萧虎的帐内正研究着襄阳的水文图。这场因加税引发的风波虽已平息,却在南北双方的心里刻下了更深的裂痕 —— 盟约还在,信任却已稀薄,像初春的薄冰,不知何时会再次碎裂。
临安的桃花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御街的青石板上,像层易碎的雪。理宗站在城楼上,望着北方,忽然对身边的内侍道:“明年这个时候,朕要在盱眙的城楼上看桃花。” 风掠过他的龙袍,猎猎作响,像在应和这个遥不可及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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