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咱们说到,在雅尔塔会议上,罗斯福和斯大林,在丘吉尔几乎被排除在外的情况下,就苏联出兵对日作战的条件,达成了一份秘密协议。罗斯福用中国的主权和领土,换取了斯大林在德国战败后三个月内出兵的承诺,以期能减少美军在进攻日本本土时可能付出的惨重伤亡。这场交易,冷酷而高效,深刻地揭示了雅尔塔会议的另一面:在冠冕堂皇的原则之下,涌动着赤裸裸的现实主义和地缘政治算计。
当远东的“金羊毛”被悄然收入囊中之后,三巨头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欧洲。那个让他们齐聚一堂的共同敌人——纳粹德国,已经奄奄一息,它的命运,正摆在这张圆桌上,任由胜利者们裁决。同时,为了避免悲剧重演,一个全新的世界组织——联合国,其诞生的阵痛,也在这间宫殿里,达到了高潮。
战后的世界,应该是一副怎样的图景?权力,又该如何被分配和制衡?三位巨人的心中,各自都有一本厚厚的账本和一张精密的蓝图。
当话题转向如何处置战败的德国时,会议室里的气氛,短暂地出现了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说是和谐的统一。
斯大林首先发言,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明确提出:德国,必须被“肢解”,必须被彻底剥夺其再次发动世界战争的工业和军事能力。这一次,必须一劳永逸。
莫洛托夫随即提议,在即将拟定的德国无条件投降条款中,明确加入“德国将被彻底肢解”的字样。
丘吉尔,这位一生都在与德国的威胁作斗争的英国首相,最初对“肢解”这个词的激烈程度,表现出了一丝犹豫,他担心英国的公众,可能难以接受如此严厉的措施。但这种犹豫,只持续了片刻。他很快便明确表态,他“欣然接受”这一提议。
罗斯福,同样表示了支持。对于这三位亲身经历了两次由德国发动的世界大战的领导人来说,永久地消除德国的战争威胁,是他们共同的、最基本的目标。
于是,一个看似惊人的共识,迅速达成了:德国,将被彻底解除武装,其领土将被分区占领,并可以考虑,将其分裂为数个独立的国家。为了研究“肢解”的具体可能性和形式,三方同意,成立一个专门的委员会。
然而,当讨论进入到具体执行层面时,这种表面的和谐,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第一个争议点,是关于法国的。
丘吉尔,以他那贯有的、深谋远虑的战略眼光,强烈提议,必须为法国,设立一个独立的占领区。他的理由非常现实:他深知,一旦战争结束,数百万美军,迟早会撤离欧洲,返回家乡。到那时,如果欧洲大陆上,没有一个强大的法国作为制衡,孤悬海外的英国,将不得不独自面对一个实力空前强大、意识形态截然不同的苏联。这让他感到夜不能寐。
斯大林对此,报以毫不掩饰的、尖刻的讥讽。他反问道:“法国?他们凭什么?他们打开了国门,让德国人长驱直入,他们投降得比任何一个国家都快!”他担心,如果给了法国一个占领区,会引发灾难性的连锁反应。“那加拿大是不是也该要求一个?巴西呢?还有波兰,他们打得可比法国英勇多了!”
丘吉尔毫不退让,他据理力争,反复强调一个强大的、复兴的法国,对于维持战后西欧的力量平衡,是至关重要的。他将法国,称为“欧洲稳定的第四根柱子”。
在这两位欧洲老牌政治家的争吵中,罗斯福,则像一个事不关己的仲裁者,一直沉默地观望着,没有明确表态。他对戴高乐将军那种高傲而独立的行事风格,一向感到不满和厌烦。于是,法国的问题,被暂时搁置了。
而第二个,也是引爆了整场会议最大冲突的议题,是战争赔偿。
斯大林,再次扮演了那个冷酷的、毫不妥协的债权人角色。他拿出一份清单,明确提出,德国必须向同盟国,支付总额高达200亿美元的战争赔偿。其中,一半,也就是100亿美元,必须归苏联,以弥补他们在战争中遭受的、那无法估量的巨大物质损失。
这个具体的数字,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响。
丘吉尔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刚刚收到伦敦战时内阁发来的紧急电报,电报明确指示他,坚决反对在现阶段,就设定一个具体的赔偿数字。英国人,对一战后那场灾难性的赔偿问题,记忆犹新。他们深知,一个被过度压榨、经济崩溃的德国,只会成为滋生下一次战争的温床。丘吉尔,以一种务实的、会计师般的口吻,反复质疑德国的“支付能力”。
罗斯福,则试图用他那惯有的、圆滑的技巧,来化解僵局。他主张,应该用“实物赔偿”的概念,来替代金钱的概念。也就是说,德国应该通过拆除工厂设备、提供自然资源和劳动力的方式,来进行赔偿。这样,既能满足苏联的需求,又能避免在美国公众中,引起“我们又在为欧洲的烂账买单”的反感。
然而,这一次,斯大林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他的情绪,突然爆发了。那个一直以来,沉稳、冷静、不动声色的克里姆林宫主人,第一次在会议上,表现出了真实而强烈的愤怒。他重重地,将烟斗磕在烟灰缸上,用几乎是咆哮的语调,重提苏联在战争中付出的、那两千多万人的巨大牺牲。
他质问丘吉尔:“难道,在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破坏之后,苏联应该一分钱的赔偿都拿不到吗?”
他转向罗斯福,用一种极具讽刺的口吻说道:“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搬走德国的工厂,那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们,让苏联人民知道,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会议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一场严重的、可能导致整个会议破裂的危机,已然降临。
最终,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后,三方,都各自后退了一步,达成了一项典型的、充满了外交智慧的妥协:
原则上,承认德国必须进行赔偿。
在莫斯科,成立一个“盟国赔偿委员会”,来专门讨论赔偿的具体数额和方式。
而那个引发了巨大争议的“200亿美元”的数字,将不再被视为一个必须接受的定额,而仅仅是作为赔偿委员会,“进行讨论的参考材料和基础”。
这个巧妙的措辞,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斯大林,保住了面子,他可以将此解释为,西方已经原则上同意了他的要求;而丘吉尔和罗斯福,则成功地避免了被一个具体的、他们认为不切实际的数字所捆绑。
德国的命运,看似已经被决定。然而,无论是“肢解”还是“赔偿”,这些看似解决了的问题,实则各方都藏着自己的后手。一场围绕着德国的、长达数十年的冷战,其伏笔,已经在这间宫殿里,被悄然埋下。
在处理完德国这个“敌人”之后,三巨头的议程,转向了一个更具理想主义色彩,却同样充满了权力斗争的议题——联合国的创建。
罗斯福,是这个议题最热情的推动者。他将联合国的创建,视为自己毕生的政治遗产,是他能留给这个饱受创伤的世界的、最后一份礼物。他用一种近乎传教士般的、充满激情的语调,开启了讨论,强调建立一个有效的国际和平机制,是何等的重要。他引用了自己常说的一句话,他希望,他们的努力,能为“人类,至少换来五十年的和平”。
美国国务卿斯特蒂纽斯,随后介绍了美国在敦巴顿橡树园会议上,就已经提出的、关于联合国安理会投票机制的方案。方案的核心,可以概括为两点:第一,安理会的任何实质性决议,都必须得到所有常任理事国(即美、英、苏、中、法五大国)的一致同意,也就是所谓的“大国一致原则”,即“一票否决权”;
第二,当安理会讨论某个争端时,作为争端当事国的常任理事国,在投票中,应该回避。
美国的逻辑很清晰:吸取“国际联盟”失败的教训,只有确保所有大国的团结和合作,联合国才能真正发挥作用,避免成为一个空谈馆。
丘吉尔,立刻对美国的方案,表示了毫无保留的支持。他说道:“我们大国,虽然拥有否决权,但也应该倾听小国的声音。”他强调,像中国、埃及这样的大国,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争端时,应该可以发言,但没有强制性的投票权。
英美两国,在这一问题上,迅速站到了一起。这立刻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引起了苏联方面,强烈的警觉。
斯大林,再次展现了他那冷峻而缜密的、如外科手术刀般精准的逻辑。他没有进行任何情绪化的表达,而是提出了一系列直击要害的问题。
他首先质疑道:“让小国发表意见,当然可以。但如果他们的意见,并不能影响最终的结果,他们会感到满意吗?这难道不是一种虚伪的民主吗?”
接着,他用一种极具穿透力的眼神,看着罗斯福和丘吉尔,反问道:“谁想称霸世界?”他不动声色地暗示,英美两国,正试图用“道义”和“民主”的华丽外衣,来包装他们自己的国家利益,并试图在未来的联合国里,形成一个可以投票压倒苏联的西方阵营。
然后,他打出了历史牌。他冷冷地,提起了1939年,在国际联盟,英法两国,是如何煽动其它国家,在苏芬战争后,对苏联进行制裁,并最终将苏联开除出“国联”的往事。他斩钉截铁地表示,那种被其它国家,用投票的方式联合起来对付的局面,绝不能在新的联合国里重演。
“我们不怕讨论,”斯大林总结道,“我们怕的,是被操控的投票结果。”
斯大林的核心立场非常明确:苏联,必须拥有绝对的、不受任何限制的一票否决权。即便是苏联自己,成为了某个争端的当事国,它也必须拥有否决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决议的权力。
这与罗斯福的理想,发生了直接的冲突。一场关于联合国未来命运的危机,再次降临。
最终,还是罗斯福,找到了打破僵局的办法。他进行了一次巧妙的调解和妥协,提出:大国拥有一票否决权,但在安理会以“和平方法”解决争端的程序性问题投票中,作为当事国,必须回避。
斯大林,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接受了这个方案。作为交换,或者说,作为对他做出让步的“补偿”,英美两国,同意了斯大林提出的另一个要求:允许苏联的两个加盟共和国——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以独立国家的身份,加入联合国大会,各自拥有一票。
至此,关于联合国投票机制的、最核心的争议,终于得以解决。现实主义,最终压倒了纯粹的理想主义。三巨头联合宣布,将于1945年4月,在美国旧金山,召开联合国成立大会,以最终确立《联合国宪章》。
一个全新的世界组织,在雅尔塔的阵痛中,即将诞生。
在会议的议程中,还穿插着一个看似次要,却同样充满了戏剧性张力的议题——法国的地位问题。
丘吉尔,是法国最坚定的支持者。他像一个固执的律师,不厌其烦地,向罗斯福和斯大林,反复陈述着自己的理由。他强调,法国,虽然在战争初期,遭遇了可耻的失败,但它具备历史和地理上的双重正当性,是欧洲不可或缺的一环。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法国,来参与战后对德国的管理,整个欧洲的西部,将会出现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这是极其危险的。
斯大林,则对此,报以持续的、毫不留情的嘲讽。他不止一次地,在会议上,用他那特有的、冷冰冰的幽默感,来挖苦法国的军事表现。“他们投降得比任何国家都快,”他说道,“抵抗运动,虽然勇敢,但终归是边缘角色。”他一再表示,让法国参与对德管制,是“毫无道理”的。
而罗斯福,则一直对此,表现出一种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厌烦的态度。他对法国领导人戴高乐将军,那种高傲、顽固、不愿合作的行事风格,充满了个人化的反感。他支持给予法国一个占领区,但坚决排斥让法国参与到三巨头的核心决策圈中来。
然而,就在丘吉尔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罗斯福的态度,却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戏剧性的转变。
这个转变,并非源于任何理想主义的考量,而是出于一个极其精明、也极其现实的政治算计。罗斯福突然意识到,与其将戴高乐排斥在外,让他成为一个不受控制的、在自己占领区内阳奉阴违的“麻烦制造者”,还不如将他请进这个“大国俱乐部”里来,用俱乐部的规则,来约束他的行为。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让他进来,反而更好管理。”
这个转折点,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丘吉尔都感到有些惊讶。三巨头,迅速就此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立刻给戴高乐将军,发去一封电报,正式邀请法国,加入盟国对德管制委员会。
电报发出,尘埃落定。这意味着:
法国,将拥有自己的德国占领区。
法国,将成为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拥有“一票否决权”。
法国,将以创始国的身份,参与旧金山会议。
那个在1940年蒙受了奇耻大辱的国家,在雅尔塔,在它甚至没有被邀请出席的情况下,戏剧性地,重新恢复了其世界“第四大国”(在中国之外)的地位。当然,这也体现了“三巨头核心”,对世界事务的、绝对的权力垄断。那第五把椅子,是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赐予”的。
雅尔塔的帷幕,即将落下。三位巨人,用短短八天的时间,重新绘制了世界的版图。他们之间的妥协与斗争,许下的承诺与隐藏的算计,将像一颗颗被埋下的种子,在战后的岁月里,生根发芽,并最终长成一棵我们今天依然身处其中的、名为“冷战”的参天大树。
雅尔塔会议到现在可以说已经讲得差不多了,那雅尔塔会议在战后创造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格局?对于今天的我们的生活又有着什么样的影响?咱们下一回对这次会议做一个详细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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