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的姐来看七七,说要去给她儿子看孩子。原来,她儿子和儿媳工作都忙,小孙子才两岁半,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她收拾了一大包换洗衣物、小孩爱吃的零食,还有自己腌的咸菜、晒的萝卜干,说城里什么都有,可还是自家做的放心。她打算住上一个月,早上送孙子去幼儿园,下午再接回来,顺便把饭做好,等儿子媳妇下班。七七听着,心里一阵发酸:姐姐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这次为了孙子,竟也学会了用手机导航、扫码坐车。她拉着姐姐的手,说:“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要是累了,随时回来歇歇。”
?七七看大姐的孩子,显是用了十二分的心。
她提前三天就把朝南的小卧室收拾出来,褪了色的碎花床单换成新的纯棉一套,晒得松松软软;怕孩子认床,她把大姐去年捎来的旧围巾缝成一只小抱枕,塞上决明子和晒干的橘子皮,夜里一翻身就有淡淡的果香。
厨房里,七七把核桃、黑芝麻、虾皮一样样炒香、打粉,装进贴了标签的玻璃罐——那是她查了好久的“助长个子”食谱;又熬了一锅山楂苹果酱,没放一粒糖,只图孩子开胃。
放学点一到,她提前二十分钟守在校门口,踮着脚张望,手里攥着一条薄毯,怕起风孩子着凉。接到人,先蹲下来把鞋带重新系一遍——左一圈、右一圈,结打得结实又漂亮,再顺势把孩子往背上一驮,让他举着风车一路骑“大马”回家。
晚饭后,七七搬出她年轻时刻的木头七巧板,陪着孩子排房子、摆大桥,每拼好一幅,她就用铅笔在背面写下日期和孩子的“设计说明”,说留着等他长大再翻看。
夜里十点,大姐下晚班回来,透过门缝看见七七仍坐在小台灯下,拿镊子一点点挑去孩子校服上粘的苍耳——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条安静而坚韧的河,把所有疼爱都悄悄淌进这个不是亲娃却胜似亲娃的小人儿梦里。?
七七对自家孩很严格十′
七七对自家孩子,严格得像一块腊月里的青石,冷而硬,却暗暗冒着地火。
天刚蒙蒙亮,她就把儿子从被窝里拎起来,被子一掀,带着夜凉的空气扑在孩子脸上,睡意瞬间被赶得无影无踪。
“六点四十,早读。”她声音不高,却像尺子量过,一分一秒都不容差。孩子揉着眼,摸到书桌前,语文书摊在面前,背不熟《木兰诗》不许吃早饭;背错一字,她拿铅笔在错题本上划一道,三道以上,当天晚饭后加练三百个跳绳。
她从不给孩子买市售的甜牛奶,说“糖是偷智力的贼”;书包里塞的是她头天晚上烤的粗粮小饼,干巴巴,嚼得两腮发酸。
考试卷子拿回来,九十五分以下,她不开骂,只把错题剪下来,贴满一墙,让孩子每天睡前对着它们默想十分钟:错在哪?为什么?下次怎么办?
有一回,儿子偷偷把七十五分的数学卷藏在阳台的花盆底,被她翻出来。那一晚,她一句话没说,只递给孩子一只秒表、一本新本子,让他把整张卷子重新抄题、重做、再写八百字“失分报告”,写完签字,签完再读一遍。
邻居看不下去,劝她:“孩子才十岁,别逼太紧。”七七淡淡回一句:“我松一寸,他以后得弯一尺。社会不替他长大。”
可只有夜深时,她才会轻轻推开儿子房门,替他把踢到地上的卷子拾起来,抚平皱角,顺手把台灯拧到最暗的一档——那一点点昏黄的光,像她在严苛背后偷偷留下的一丝缝隙,让孩子喘半口气,也让自己的心透半分疼。
周末,市里新开的超市搞“亲子嘉年华”,彩旗拉得满天花板都是。
七七左手牵着哥哥家的闺女小桃,右臂环着妹妹家的儿子阿旺,俩小家伙一个要去看“会唱歌的机器人”,一个急着找“恐龙蛋糕”,叽叽喳喳像一对刚出笼的雀儿。电梯口排着长队,金属台阶“咔哒咔哒”合拢又分开,银亮得像一排冷冰冰的牙齿。
“来,一、二——起!”七七弯腰,把小桃稳稳抱在左髋,阿旺往右髋一搁,两个孩子咯咯笑着环住她脖子,像两枚热乎乎的小秤砣。她脚跟一蹬,皮鞋发出轻微的“吱”声,人已经踏上了移动的台阶。
她自家的小子言言,背着个已经洗得发白的蓝色小书包,站在后面。七七回头,只淡淡一句:“自己上,书包抓紧。”
言言两只小手立刻攥紧肩带,眼睛迅速扫过电梯缝隙——那道黑漆漆的咬合线。他深吸一口气,左脚先踩,右脚紧跟,小小的膝盖因为用力而微微内扣。电梯往上升,他身子随之晃了一下,立刻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被风吹了一秒就学会站稳的小松树。
升到一半,小桃在七七怀里回头,奶声奶气喊:“言言哥哥,你怕不怕?”
言言抿着嘴,摇头,却没说话。他看见母亲的后脑勺——一头利落短发,耳后别着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发卡——那发卡随着电梯轻微抖动,像一面小小的旗,给他打节拍。
到了二楼平台,七七先把两个外甥放下,蹲下来替他们理好蹭歪的衣领,这才转身,看向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儿子。
言言的额头有一层细汗,在冷白灯下亮晶晶。他抬头看母亲,目光像等待判决。七七没有夸,也没有抱,只伸手把他书包肩带往上一提,声音不高不低:“站稳了,就可以去推购物车。”
一句话,言言的眼睛倏地亮起。他“嗯”了一声,立刻跑到取车口,踮脚抽出一辆小号购物车,车杆比他胸口还高,他却把身子倾成一张拉满的弓,推着就往前走。
背后,小桃和阿旺已经撒开腿往气球拱门冲。七七跟在后面,步子稳而轻。她眼角余光始终牵着那个推着大车、背影晃啊晃的小小身影——像牵着一条看不见的绳,既让他自由,又不让他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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