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九年五月十七,海河入海口翻起铁锈色的泡沫。直隶总督恒福的官靴陷在泥滩里,身后盐丁举着的火把“滋啦”一声爆响——火光映亮滩涂上大片蜷曲的死鱼,鱼鳃里塞满晶莹的砂粒,硬得能硌碎牙。
“咸水沽的盐仓漏了。”亲兵嗓子发颤,“昨夜守仓的三十个弟兄,全化成……盐柱子。”
崇厚迈进大沽炮台暗窖时,辫梢还滴着猩红黏液。这位满清头号洋务通判掀开地砖,取出一卷泛黄的《九河龙脉漕运图》。图上十八道朱砂绘的河道,此刻正渗出黑色血水。
“咸丰四年,你爹用天津卫三十年漕运利禄换了这图。”幽冥当铺的柜台从血水里浮起,掌柜的指甲刮过夏代龙玺印泥,“今日典当何物?”
崇厚将图按在柜上:“英法联军舰船已到外海,我要大沽炮台再守七日!”
龙玺盖印的刹那,整张漕运图突然嘶鸣着卷曲起来,图里钻出无数盐砂凝成的蠕虫1。柜台背面浮出甲骨文:典当物——九河龙脉;代价——十万饥民腹中砂。
与此同时,南运河芦苇荡里趴着个瞎眼少女。阿砂的指尖抠进淤泥,挖出带血的盐晶塞进嘴里——三年前爹娘被盐枭活埋时,她吞下整袋毒盐却没死,只落下满身盐疮和这双能“尝”见怨气的舌头。
“西边三十丈,推炮车的洋兵鞋底沾着人油味。”她朝身后盐工比划。几个黑影立刻拽动苇丛里的麻绳,淤泥中突然竖起缠满盐晶的竹矛,将一队法军侦察兵扎成筛子4。
血水渗入泥土的瞬间,阿砂突然剧烈干呕,吐出的盐粒在地上蹦跳着组成两个字:当铺。
五月二十日卯时,英舰“鸬鹚号”正逼近北炮台。船长安德森嚼着腌牛肉嘲笑:“清国人用沙袋筑墙?浪头一冲就……”话音戛然而止。
炮台沙袋墙轰然坍塌,涌出的却不是泥沙,而是亿万颗冒着白烟的盐砂!砂浪扑上舰身的刹那,钢铁甲板发出被烈酸腐蚀的“嘶嘶”声。水手惊恐地看到自己的皮靴熔化成胶状物,黏在蠕动的砂粒上2。
“快砍缆绳!”安德森刚吼出口,盐砂已顺着他的鼻孔钻进去。众人眼睁睁看着船长僵成盐雕,胸腔里传出砂粒摩擦的诅咒:“崇厚……背誓……”
盐砂噬船的同一时辰,崇厚冲进咸水沽盐仓。眼前景象让他瘫跪在地——
三千盐工尸身嵌在盐山里,肢体扭曲成撑顶梁柱的姿势。盐砂从他们七窍涌出,在仓顶凝成巨大的盐晶蛛网。网中央倒吊着阿砂,盐晶正从她眼眶里瀑布般倾泻。
“你爹当年典当漕运利禄时,抵押物是九河沿岸十万盐工的阳寿。”掌柜的影子在盐雾里浮动,“今日砂噬洋船,吃的便是这份陈年旧债。”
崇厚疯扑向盐山想拽出尸骸,指尖却触到个硬物。扒开盐砂,半块刻满血字的石碑赫然显现:咸丰四年九河盐丁殉葬录。碑文最末一行新渗着血:“恒福长子崇厚,典龙脉换七日,增殉葬者三千。”
第七日黄昏,大沽炮台遍插残破的龙旗。崇厚趴在垛口往下看,海水退潮后的滩涂上,盐砂凝成无数跪拜人形,正朝着北京方向叩首。
“你换的七日到了。”掌柜的声音从海风里飘来。
崇厚突然大笑,拽出怀中火折点燃引线。当铺柜台在爆炸气浪中显现裂痕,他嘶吼着扑上去:“我要赎回九河龙脉!”
龙玺印泥突然沸腾,溅出的血珠打在他脸上:“契约写明——典当期间若主动毁台,视同违约。”
整座炮台轰然坍陷成流沙巨坑。天津城头守望的百姓看见,漫天盐砂裹着英法联军的残舰碎铁,在暮色里下了一场灼热的红砂雨。
【幽冥档案·卷六·第五十五契】
当票编号: 咸丰己未·津字拾柒
典当物: 海河九道龙脉(附十万盐工怨气)
所求: 大沽炮台坚守七日
代价: 九河漕运永绝;崇厚血脉断嗣
星应: 危月燕食昴,主地动盐荒
违约罚则: 砂噬典当者故土
地方志补遗:
咸水沽盐仓遗址今犹存盐柱三十,人称为“哭砂桩”。每值海雾弥漫,桩内便渗出咸腥红水,乡民言此乃崇通判赎罪之泪。同治九年天津教案起,焚毁望海楼之火中杂有砂爆之声,疑为盐工余怨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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