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刚挂上,铁林酒楼就已经人声鼎沸。
今日一楼格外清净,寻常酒客刚走到门口,就被伙计笑着拦下。
“对不住客官,今儿楼上包场,您改日再来?”
消息传开,满城都知道昨日诗会拔得头筹的那位包了场子,要宴请太州的文人雅士。
二楼三楼的窗棂后,人影晃动。
文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雅间里,看着楼下被拦住的酒客,脸上都带着几分自得。
周明远捻着胡须笑道:“这林小友倒是大手笔,竟包下整座酒楼,可见是真心与我等相交。”
旁边有人附和:“可不是?铁林酒楼在这个地段,包下二楼三楼怕是要花不少银子。”
谢文斌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人群,赞叹道:“能写出这种诗篇的人,行事倒不似寻常文人那般拘谨,实在是磊落光明。
说话间,长街响起“踏踏”的马蹄声,一黑一红两匹马由远而近,身后跟着二十名护卫。
“林小友到了!”
谢文斌眼睛一亮,刚要起身,却见周明远已抢先一步往楼下走。
一群文人鱼贯而出,倒是比自家赴宴还多了些热切。
林川下马,见谢文斌等人迎出来,忙拱手笑道:“谢老,周老,诸位久等了。”
“哎呀林小友!”
谢文斌大笑道,“喝酒便喝酒,怎的还包了整座楼?这般破费,倒显得我等成了占你便宜的俗客了。”
他这话说的巧妙,既点出了林川的手笔之大,又带着自谦的豁达,同时没失了大儒的体面,而且还把双方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周围的文人也跟着附和。
“谢老说得是!林小友这就见外了!”
“便是在寻常雅间小聚,能听林小友论诗,也是我等的福气!”
林川笑道:“诸位是前辈,又是知己,这点安排算得了什么?难不成要让我在满是酒客的大堂里,听谢老吟诗?”
这话带着几分诙谐,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谢文斌指着他道:“你呀你,不仅诗写得好,嘴也这般会说!罢了罢了,恭敬不如从命,今日就沾林小友的光,好好喝几杯!”
说着便侧身引路,上了台阶。
文人们也纷纷跟上,嘴里“林小友”“您请”“哎您先请”“哈哈哈同进同进”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众人随即进了酒楼。
胡大勇和二狗带着战兵们留在一楼蹭吃喝,陆沉月则依旧女扮男装,跟着林川上了楼。
彼时文人聚会,礼数繁多,周明远先引着林川见过几位年长的宿儒,又是介绍字号,又是细数辈分;有个秀才捧着新抄的诗卷,非要林川在卷首题字;还有人执着要行拜师礼,说“得见此等诗才,便是磕三个头也值得”。
林川被这阵仗闹得头大,应付了半日才得以落座。
谢文斌端起茶杯润了润喉,笑道:“让林小友见笑了,文人聚会便是如此,礼数多了些,却也是份心意。”
林川刚要接话,就见陈之遥端着酒坛进来,一边给众人斟酒一边打圆场:“诸位先生的心意,林先生自然领了。不过咱们今日是来喝酒论诗的,太客套倒显生分,不如行个酒令,活跃活跃气氛?”
“好主意!文会无令,如宴无酒,没了滋味!”
谢文斌抚掌赞成,“那……就请林小友起个头?”
林川拱手笑道:“谢老说笑了。今日是在铁林酒楼,陈掌柜才是主人,理当客随主便。再说在座诸位都是文坛前辈,哪有晚辈抢先的道理?”
“林小友这话说的。”
谢文斌摆了摆手,“酒令这东西,本就不分长幼,只论心意。你若执意推辞,便是嫌老夫这张老脸不够分量了。”
周围的文人也跟着起哄。
“林公子就别推辞了!”
“正好让我等见识见识,林公子酒令是不是也带着金戈铁马气!”
林川也不客套,朗声道:“既如此,那我便僭越行这第一令!”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满桌酒菜,最后落在窗外。
“今日是寒露刚过,便以’秋’字为引,每人吟一句诗,句中须带’秋’字,且不能与前人重复。接不上的,罚酒三杯,如何?”
“妙!”周明远第一个叫好,“以秋为题,应时应景,还能考较学问,这令出得好!”
“那周公先来?”谢文斌笑道。
“我先抛砖引玉。”周明远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几片枯叶上,朗声道:“‘阶前梧叶坠,一夜送秋来’。”
“好!”谢文斌率先鼓掌,“‘送秋来’三字,把无形的节气写得有形了!”
坐在周明远身旁的方巾秀才立刻接道:“晚生也凑一句,’篱边菊未黄,秋在枝头瘦’。”
这话带着几分文人的纤细,引得众人点头称赞。
谢文斌捻着胡须,目光转向左手边的白胡子老儒:“李兄,该你了。”
那老儒呷了口酒,慢悠悠道:“‘老砚磨残墨,秋从笔底生’。”
“妙哉!”有人喝彩,“李老这是把秋写进字里了,果然是书痴本色!”
酒令顺着桌子流转,轮到个年轻秀才时,他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池鱼惊落叶,疑是秋波起’。”
虽有些生涩,却也算精巧,众人笑着饮了酒,没让他罚杯。
一圈轮下来,终于到了谢文斌。
他放下酒杯,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朗声道:“‘残荷承露重,秋在水中寒’。”
“‘水中寒’!”周明远抚掌,“谢老这一句,把秋的清冽写透了!”
满桌目光顿时聚焦在林川身上。
谢文斌笑道:“林公子,轮到你了。众人的秋或在叶上,或在笔间,不知你的秋,藏在何处?”
林川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脑中闪过北境的秋景……
戈壁上的风卷着沙砾,打在铁甲上沙沙作响;篝火边的老兵用刀鞘敲着地面,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远处的烽燧在暮色里燃着,像支烧不尽的火把。
他抬起头来,朗声道:“‘烽燧连残照,秋压戍楼低’。”
满桌霎时静了。
文人们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谁也没料到,林川的“秋”会是这般模样。
没有梧叶菊篱,没有笔墨残荷,只有边关的烽烟与戍楼。
谢文斌怔了半晌,才缓缓端起酒杯,对着林川举了举:“好一个’秋压戍楼低’。我等的秋在眼前,公子的秋在千百里之外。这杯,老夫敬你。”
林川举杯相碰,酒液入喉,烈气直冲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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