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是在一个朝露未曦的清晨悄然开放的。
沈星晚提着木桶去溪边汲水时,远远便瞧见了那几丛攀附在竹架上的绿意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走近了细看,才发觉是金银花开了——初开时纯白如雪,在晨光中晶莹剔透;有几朵已微微泛黄,正是将金银转化之时。细长的花筒形态优美,成对而生,在翠绿的叶片间若隐若现,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香。
她放下木桶,轻轻拨开藤蔓,凑近闻了闻。那香气清雅幽远,带着山野特有的纯净,与药圃中薄荷、紫苏的辛香截然不同,却又奇妙地和谐。她采了几朵正盛开的白色花朵,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转身朝堂屋走去。
顾言正在院中打磨一把新做的镰刀刃口,见她捧着什么走回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金银花开了。”沈星晚走到他面前,摊开掌心,几朵洁白的花朵静静躺着,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晨露。
顾言的目光落在那些花朵上,又移到她因喜悦而发亮的眼眸,点了点头:“开了。”他伸手接过一朵,指尖触碰到冰凉湿润的花瓣,凑近鼻端,清雅的香气便萦绕开来。
“这些先开的花,药性最佳。”沈星晚轻声说,“我打算采一些晒干,可以备着泡茶。夏日里喝金银花茶,最能清热解毒。”
“好。”顾言应道,将手中的花轻轻放回她掌心,“我帮你。”
早饭后,两人便来到花田。顾言搬来一张小凳让沈星晚坐着,自己则站在竹架旁,小心地将那些盛开的花朵采下。他的动作极稳,指尖精准地捏住花蒂,轻轻一旋,花朵便完好地落入手中的竹篮,不伤及旁侧的花苞与枝叶。
沈星晚没有闲着,她将顾言采下的花朵仔细摊开在准备好的竹筛上,置于廊下通风处晾晒。阳光渐渐升高,照在那些洁白的花朵上,露水很快蒸发,只余下淡淡的水痕。
念初好奇地凑过来,踮着脚尖想看竹筛里的花。“姐姐,这个花花香香的!”
“是啊,等晒干了,就可以泡香香的茶喝。”沈星晚摸摸他的头,“念初要不要帮忙?”
小家伙立刻来了精神,学着沈星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朵花,想要摆正,却因为用力不当捏碎了一片花瓣,急得小脸通红。沈星晚笑着握住他的小手,引导他轻轻放下:“要这样,轻轻的,花花才不会疼。”
顾言采了约莫半篮,便停了下来。“留些观景,”他说,“也留待结籽。”
沈星晚点头赞同。花田本就为观赏而生,若一味采摘,便失了初衷。况且金银花花期颇长,从春到夏都会陆续开放,不必急于一时。
午后,沈星晚将第一批晒得半干的金银花收拢,取了一小撮,放入茶壶中,冲入沸水。白色的花朵在热水中慢慢舒展,重新焕发出生机,茶水渐渐染上淡淡的黄绿色,香气随着水汽袅袅升起。
她斟了两杯,一杯递给正在廊下查看农具的顾言,一杯自己捧着,在竹椅上坐下。
顾言接过,吹了吹热气,浅啜一口。微苦中带着回甘,清香满口,咽下后喉间一片清凉舒爽。他抬眼看向沈星晚,她正小口抿着茶,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慵懒的猫儿。
“如何?”她问。
“很好。”顾言道,又喝了一口,“比镇上的茶叶清爽。”
沈星晚笑了:“这是自然的味道。而且金银花性寒,你平日操劳,体内易生燥热,适量饮用有好处。”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体质偏寒,不可多饮。我再配些性温的药材调和便好。”
她总是这般细心。顾言心中微动,握着温热的茶杯,看着她被茶汽熏得微红的脸颊,低声道:“你有分寸。”
这时,墨尘从书房踱步出来,闻到茶香,笑问:“可是金银花茶?”
沈星晚连忙起身:“正是。老先生可要尝尝?”
“自然要尝。”墨尘在竹案旁坐下,沈星晚为他斟了一杯。老者品了一口,闭目回味片刻,点头赞道:“花香清冽,茶汤澄澈,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星晚丫头,你这炮制药材的手艺,愈发精进了。”
“老先生过奖了。”沈星晚谦虚道,“只是依着古法,不敢怠慢。”
墨尘又饮一口,望向那片花田,若有所思:“金银花,又名忍冬。因其凌冬不凋,故得此名。花初开时白,经日则黄,故有金银之称。一蒂二花,成双成对,形影不离,故又唤‘鸳鸯藤’。”他看向顾言与沈星晚,意味深长地说,“此花不仅可入药,其性其形,亦颇有深意。”
沈星晚闻言,脸颊微红。顾言则神色如常,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老先生说的是。”沈星晚轻声应道,“一蒂二花,同气连枝,确是难得。”
墨尘哈哈一笑,不再多言,自斟自饮起来。
傍晚时分,顾言将晒好的金银花收入干净的陶罐中密封保存。沈星晚则用新采的几朵鲜花,配以薄荷、甘草,又煮了一壶稍作调整的茶饮。
晚饭后,天色尚未全黑,晚霞将天边染成瑰丽的紫红色。顾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做木工或查看图纸,而是对沈星晚道:“出去走走?”
沈星晚微讶,随即点头:“好。”
两人没有走远,只是沿着溪流缓步而行。春日傍晚的风已经没了凉意,柔柔地拂过面颊,带来溪水的气息和山林间各种草木的清香。远处传来归巢鸟雀的鸣叫,清脆悦耳。
走了一段,顾言停下脚步,指向溪畔一块平坦的大石:“坐会儿?”
沈星晚点头,两人在石上并肩坐下。溪水在脚下潺潺流过,清澈见底,偶尔有小鱼倏忽游过。对岸的竹林在暮色中显得幽深静谧。
“今日墨老先生的话,”顾言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如何看?”
沈星晚微微一怔,侧头看他。暮色中,他的侧脸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正专注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轻声道:“金银花……确实像老先生说的那样,一蒂二花,相依相伴。我想,世间美好的感情,或许便是如此。不必轰轰烈烈,只需在寻常日子里,彼此扶持,共同生长。”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就像我们一样。”
顾言沉默片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就像我们一样。”
他没有说更多,但沈星晚明白他的意思。他素来不善言辞,能如此回应,已是他最深情的表达。
暮色渐浓,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也隐没了。星子开始在天幕上显现,疏疏落落,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该回去了。”顾言站起身,顺手将她拉起。
两人牵着手,沿着来路慢慢走回听竹轩。院中,那盏紫檀竹影灯已经亮起,温暖的光晕从窗纸透出,在暮色中格外显眼。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轻响,想必是念初在帮着收拾——墨老先生定是在书房里。
这平凡的一日,即将在茶香与灯影中结束。但沈星晚知道,明日太阳升起时,花田里的金银花又会绽放新蕊,溪水会继续流淌,而她和顾言,也会如那鸳鸯藤一般,在这听竹轩的岁月里,继续相依相伴,共同走过每一个平凡而又珍贵的日子。
金银花开,不过是一个开始。往后的春夏秋冬,还会有更多的花开,更多的收获,更多的默默相守。而这,便是他们选择的生活,也是他们守护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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