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回 东吴谋算通交易 水蜃奇策结外援
第一节 荒客秘报 陆伯言初探宝库影
建安二十六年冬,建业城外寒江如练。建业宫的飞檐在暮色中勾出黛青的轮廓,宫墙下的冻梅开得正烈,殷红的花瓣上凝着冰晶,像是溅在雪地里的血珠。中军帐内,陆逊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案上摊着幅水纹密布的舆图,图中央用朱砂圈着两个字——水蜃。
这水蜃号乃是东吴祖传的水下巨舰,传闻能潜江入海,曾助孙策平定江东。可自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后,舰身的玄铁龙骨便生了怪锈,任凭能工巧匠修补,终究是动弹不得。陆逊接手此事已有三载,鬓角的青丝都熬成了霜色,却始终找不到症结所在。
“少将军,门外有个拾荒者求见,说有关于浮城的秘闻献上。”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逊眉峰微蹙。拾荒者是些游走在各州边界的流民,靠捡拾战乱遗弃的器物为生,素来被士族轻视。但他生性谨慎,凡事不肯轻忽,便吩咐道:“带他到偏帐等候,搜身验过,不得带利器。”
偏帐内燃着劣质的桐油灯,烟味呛人。那拾荒者佝偻着背,破棉袄上结着冰碴,脸上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两团鬼火。他被亲兵推搡着进来,却不卑不亢,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往案上一放:“小人老瓢,见过陆将军。这物件,或许能换一壶暖酒。”
油布解开,露出块巴掌大的星铁残片,与曹刘两家浮城的材质一般无二。残片上刻着些扭曲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陆逊指尖刚触到残片,便觉一股寒意顺着指缝钻进来,与水蜃号龙骨的锈迹触感竟有几分相似。
“这是何处得来的?”陆逊的声音压得极低,烛火在他眼中跳动。
老瓢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上月在濡须口江边捡的。那夜天现异象,两道光柱从西北方冲天而起,接着便有这物件随潮水漂来。小人识得这是浮城上的东西,听说曹刘两家要合璧那两座巨城,合璧之后,会开出个‘资源宝库’?”
陆逊心头剧震。浮城合璧的消息早已传遍江东,但“资源宝库”之说却是闻所未闻。他不动声色地将残片收起,给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会意,端来一壶热酒和一碟酱肉。老瓢抓起酒壶猛灌几口,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
“你还知道些什么?”陆逊问道,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那节奏正是军中传递密信的暗号——帐外已围了三层甲士,只要老瓢有半句虚言,便会立刻身首异处。
老瓢抹了把嘴,油光锃亮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宝库里头,藏着能修天下奇器的‘元铁’。听说那水蜃号……缺的就是这东西?”
“哗啦”一声,陆逊猛地掀翻案几,桐油灯摔在地上,火苗舔着帐幔,映得他眼底一片赤红。水蜃号的底细是东吴最高机密,这拾荒者怎会知晓?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狂喜的激动——若老瓢所言属实,那水蜃号重见天日的日子,便不远了。
“你想要什么?”陆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老瓢望着帐外跳动的火光,忽然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惊天秘密:“小人要浮城合璧时,从宝库里散落的‘技术碎片’。那些东西对你们没用,对我们拾荒者,却是命根子。”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与身份不符的狠厉,“只要将军肯助我们拿到碎片,我们便帮你搅黄曹刘的好事,让他们的浮城合而不融,到时候……将军便可坐收渔利。”
帐外的风声忽然紧了,卷着雪粒打在帐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陆逊望着老瓢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忽然想起幼年时祖父讲过的故事——当年大禹治水,曾铸造九鼎镇住四海邪祟,可鼎上的纹路,却被一群背叛神明的匠人偷了去,从此流落在民间。难不成这拾荒者,与那些匠人有着什么渊源?
“此事容我三思。”陆逊捡起地上的星铁残片,残片的寒意已渗入骨髓,“你且在营中歇息,不得擅自走动。”
老瓢被亲兵带走后,陆逊独自一人站在帐中,望着地上的狼藉出神。烛火已被风吹灭,唯有月光从帐缝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水蜃号龙骨上的锈迹。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张昭老先生拄着拐杖来见他,花白的胡子上挂着霜:“伯言,曹刘合璧浮城,意在天下。我东吴若不早做打算,迟早会被吞并。”那时他只当是老生常谈,此刻想来,老先生的话竟有先见之明。
“来人。”陆逊扬声道,“备马,去见张公。”
夜雪初霁,建业城的石板路上结着薄冰,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陆逊的披风上落满了雪花,却浑然不觉。他望着街边紧闭的店铺,窗棂后偶尔闪过烛火,那是寻常百姓在寒夜里的温暖。他忽然握紧了拳头——为了守护这份温暖,纵使与拾荒者为伍,行险中求利之事,又有何妨?
张昭的府邸在城南,院墙爬满了枯藤,像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听闻陆逊深夜来访,张昭披着棉袍迎出来,手里还攥着本《左传》,书页上满是批注。“伯言这时候来,必是有要事。”他引着陆逊进了书房,炉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陆逊将星铁残片放在案上,把老瓢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张昭拿起残片,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指尖在纹路上来回摩挲:“这纹路……倒像是上古的‘水纹篆’。当年武王伐纣,渡孟津时曾见河中浮出巨石,上面刻的便是这种文字。”
“张公认得?”陆逊又惊又喜。
张昭摇了摇头,将残片放下:“只识得零星几个字,似乎与‘归位’、‘放逐’有关。”他叹了口气,望着炉中跳动的火苗,“拾荒者向来行踪诡秘,其心难测。与他们交易,好比与虎谋皮,一旦事泄,不仅水蜃号修不成,我东吴还会陷入曹刘两家的夹击之中,此乃险招啊。”
“晚辈知道凶险。”陆逊走到窗前,望着院中被雪压弯的翠竹,“可水蜃号若能修复,我军便能直捣许昌,奇袭荆州,这是天赐的良机。至于风险……当年周瑜公火烧赤壁,何尝不是险中求胜?”
张昭望着陆逊坚毅的侧脸,忽然想起孙策临终前的话:“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如今周瑜已逝,这江东的重担,竟不知不觉落在了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肩上。他沉默良久,终于道:“也罢,你既已下定决心,老夫便不拦你。只是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离开张府时,天已微亮。雪后的建业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晨光中,宫墙的琉璃瓦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陆逊勒住马缰,回望了一眼张府紧闭的大门,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千钧。他知道,从决定与拾荒者交易的那一刻起,他便踏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险路——但为了东吴的未来,他别无选择。
第二节 密约暗流 老瓢夜会石头城
建业城西的石头城,自楚威王筑城以来,便是江东的要塞。城墙由赭红色的岩石砌成,在暮色中像一头伏卧的巨兽,临江的一面布满了箭孔,海风穿过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这夜,月黑风高,城头的守军换岗的间隙,一道黑影如狸猫般从悬崖下的密道钻了出来,正是老瓢。他裹紧了破棉袄,借着岩石的阴影,七拐八绕来到城根下的一处废弃水牢前。水牢的铁门早已锈烂,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起一群蝙蝠,扑棱棱地飞向夜空。
水牢深处,陆逊已等候多时。他没带亲兵,只提着一盏防风灯,灯光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地上铺着块油布,上面摆着些干粮和水囊,还有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那是东吴特制的“断水匕”,见血封喉。
“陆将军倒是信得过小人。”老瓢咧嘴一笑,露出黄牙,眼神却在匕首上打了个转。
“我信的是利益。”陆逊将防风灯往地上一放,火焰“腾”地窜起,照亮了他眼底的寒光,“你要技术碎片,我要元铁和曹刘失和。只要你我各取所需,便是朋友。若你敢耍花样……”他指了指匕首,“这东西,便是你的下场。”
老瓢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从怀里掏出个竹筒,倒出一卷兽皮地图。地图上用炭笔勾勒着浮城的内部结构,引擎舱的位置被画了个醒目的骷髅头。“曹刘合璧的法阵设在引擎舱,那里的星铁最薄,只要我们在合璧时引爆‘震天雷’,就能让两座浮城的机枢错位。到时候宝库的石门会裂开缝隙,碎片和元铁都会喷出来。”
陆逊俯身细看地图,只见引擎舱旁标注着“归位者印记”的字样,旁边还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只展开翅膀的鸟。“这符号是什么意思?”
老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是……是拾荒者的标记,没用的。”他慌忙收起地图,“将军只需按约定,在合璧当日派船队佯攻濡须口,吸引曹刘的注意力即可。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拾荒者便是。”
陆逊没有追问,他知道老瓢藏了话,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他从袖中取出块虎符,扔给老瓢:“凭这个,可在江边支取十艘快船和三十个震天雷。事成之后,我再送你百两黄金,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老瓢接过虎符,入手冰凉,上面的猛虎纹路硌得掌心生疼。他忽然“噗通”跪倒,对着陆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军的恩情,小人没齿难忘。只是……”他抬起头,脸上竟有泪痕,“若事成之后,小人想求将军一件事。”
“你说。”陆逊皱眉。
“别让那些碎片落入曹刘之手。”老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是……是我们祖宗的东西,不能再被他们夺走了。”
陆逊心中一动,想起张昭说的“放逐”二字。这老瓢如此看重技术碎片,莫非拾荒者真是被放逐的归位者后裔?他不动声色道:“只要你按约行事,我答应你。”
老瓢又磕了个头,转身消失在密道深处,破棉袄的衣角扫过地上的水洼,溅起一串冰冷的水珠。陆逊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拾荒者身上藏着的秘密,比浮城的宝库还要深。他捡起地上的防风灯,灯光照在石壁上,那些天然形成的纹路竟与兽皮地图上的符号有几分相似,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
离开水牢时,已是三更天。城头的更鼓声“咚”地一响,惊得栖息在箭孔里的夜枭扑棱棱飞起。陆逊沿着城墙缓步而行,海风卷着咸腥味扑面而来,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想起白日里甘宁来找他,那黑旋风般的汉子把铜锤往地上一顿,震得地砖都发颤:“伯言,那拾荒者不是好东西!当年我在夏口剿匪,见过他们抢老百姓的粮食,心狠手辣得很!”
那时他只当是甘宁鲁莽,此刻想来,却觉得有几分道理。拾荒者若真是归位者后裔,因祖先背叛而被放逐,那他们对曹刘两家的恨意,恐怕比东吴还要深。这种被仇恨驱使的人,做事往往不计后果——万一他们的干扰太过猛烈,导致浮城合璧失控,岂不是引火烧身?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陆逊喃喃自语,将防风灯的火焰调小。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几分疲惫,也映出几分决绝。
回到府中,天已破晓。亲兵来报,说张昭老先生又派人送来了书信。陆逊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八个字:“见好就收,勿贪多利。”他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作灰烬,心中却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日午后,甘宁带着几个亲卫,乔装成拾荒者的模样,混进了建业城外的流民营。流民营建在一片荒滩上,破草棚东倒西歪,地上满是冻僵的污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蜷缩在草堆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甘宁腰间的水囊。
“老乡,打听个事。”甘宁拦住一个背着柴火的拾荒者,递过去半块干粮,“你们这儿有个叫老瓢的吗?”
那拾荒者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接过干粮狼吞虎咽起来,含糊道:“老瓢?他可是我们这儿的能人,前两天刚从城里回来,说要干件大事,还说……要让咱们拾荒者重振祖业呢。”
“重振祖业?”甘宁追问,“他祖上传了些什么宝贝?”
拾荒者刚要开口,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了一把。甘宁回头,只见一个瞎了只眼的老妪拄着拐杖,冷冷地盯着他:“外乡人,少管闲事。我们拾荒者的事,轮不到你们当兵的插手。”她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拉起那拾荒者就走。
甘宁望着他们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重振祖业”、“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这些话都印证了他的猜测——老瓢和他的同伴们,绝不是普通的流民。他摸了摸腰间的密信,那是写给赵云的——当年长坂坡一战,他与赵云曾有一面之缘,虽分属敌对,却佩服对方的忠义。如今曹刘合璧,赵云必在许昌,若能将此事告知于他,或许能避免一场大祸。
“走,回营。”甘宁对亲卫道,转身时,瞥见草棚的角落里,老瓢正与几个精壮的拾荒者低声交谈,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的,正是陆逊给的那块虎符。阳光透过草棚的缝隙照进来,在虎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
第三节 吴营风波 甘兴霸暗生疑窦
建业的冬日常有浓雾,像是老天爷给这座古城蒙上了层白纱。中军帐内,吴将们的争论声却穿透了这层纱,震得帐顶的积雪簌簌落下。
“末将以为,与拾荒者交易太过冒险!”甘宁猛地一拍案几,铜锤在地上顿得山响,震得案上的酒樽都跳了起来,“那些人连祖宗的基业都能背叛,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万一他们反咬一口,勾结曹刘来打我们,怎么办?”
帐下诸将窃窃私语,不少人点头附和。潘璋摸着颔下的短须,瓮声瓮气地说:“兴霸说得有理。依我看,不如直接派水军去抢,凭我东吴的楼船,还怕拿不下那什么宝库?”
“蠢货!”陆逊还未开口,张昭已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拄着拐杖指着潘璋,“曹刘两家在浮城周围布了十万大军,你去抢?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潘璋被骂得满脸通红,却不敢顶嘴,只能悻悻地坐下。帐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炉火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声响。
陆逊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从诸将脸上扫过:“诸位可知,水蜃号的龙骨已锈蚀到第七节?若再不修复,开春江水上涨,这艘巨舰便会彻底沉入江底。到那时,我东吴水军的优势何在?”他将茶盏往案上一放,声音陡然提高,“拾荒者虽不可信,但他们的目标是技术碎片,与我们的元铁并不冲突。只要利用得当,便是利刃;若弃之不用,才是真的可惜。”
甘宁还要争辩,却被韩当悄悄拉住。韩当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兴霸,少将军自有分寸。你忘了当年周郎用苦肉计骗曹操?说不定这也是一计呢。”
甘宁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但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重。他总觉得陆逊这次太过冒险,就像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散帐后,甘宁没有回营,而是径直往驿馆走去。驿馆里住着几个从荆州来的商人,据说是诸葛亮派来的细作,负责打探江东的动静。甘宁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其中一个姓赵的商人,其实是赵云的远房表弟。
驿馆的后院种着几棵腊梅,花开得正艳。那姓赵的商人正在扫雪,见甘宁进来,连忙放下扫帚,拱手道:“甘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甘宁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赵先生,我有要事托你转告知府将军(赵云时任翊军将军,此处为尊称)。”他从怀里掏出密信,塞进赵商人手中,“曹刘合璧浮城之日,陆逊会联合拾荒者从中作梗,恐生变数。此事关系重大,还望赵先生速去通报。”
赵商人脸色一变,握紧了密信:“将军放心,在下今夜便动身。只是……东吴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水蜃号。”甘宁叹了口气,望着院中的腊梅,“伯言也是急糊涂了。那拾荒者绝非善类,我总觉得他们另有所图。”
送走赵商人,甘宁独自一人走在回营的路上。浓雾不知何时散去了些,露出天边的一弯残月,像把锋利的弯刀。他忽然想起年轻时随孙策征战的日子,那时虽也凶险,却从没有过这般憋屈——明明知道计划有问题,却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往失控的方向滑去。
与此同时,陆逊正在府中检验震天雷。这是东吴工匠新造的火器,外壳用生铁铸就,内填硝石、硫磺和铁砂,引爆后威力惊人。他拿起一枚,掂量了掂量,只觉入手沉重,像是握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心脏。
“少将军,都准备好了。”负责督造的校尉单膝跪地,“十艘快船,三十枚震天雷,还有五十名精锐水手,随时可以出发。”
陆逊点点头,将震天雷放下:“记住,只许在浮城合璧时引爆,不可伤及平民。若遇曹刘水师阻拦,不必恋战,立刻撤退。”
“末将遵命。”校尉领命而去。
陆逊望着桌上的震天雷,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冷风吹进来,带着腊梅的清香。远处的石头城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仿佛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伯言,还没睡?”张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人家披着厚厚的棉袍,手里还拿着个锦盒。
陆逊连忙请他进来,给炉子里添了些炭火。张昭打开锦盒,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龟甲,上面刻着些古老的纹路。“这是老夫年轻时从泰山老道那里求来的,据说能卜吉凶。”他将龟甲递给陆逊,“你且卜一卦吧,若真是大凶,便罢了这念头。”
陆逊接过龟甲,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古法,将龟甲放在火上灼烧。“噼啪”一声,龟甲裂开了道纹路,既不像吉,也不像凶,倒像是一张张开的嘴,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张昭望着纹路,叹了口气:“此乃‘混沌卦’,凶吉难料啊。伯言,老夫知道你想成就一番大业,但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智慧。”
陆逊没有说话,只是将龟甲放回锦盒。他知道张昭是为他好,但水蜃号的锈蚀不等人,曹刘的势力也不等人。这乱世之中,从来没有万全之策,只有敢不敢赌——他选择赌这一把。
夜深了,建业城渐渐沉睡,只有巡逻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犬吠,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甘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心口堵得慌。他忽然起身,披上甲胄,决定再去劝劝陆逊。
走到陆逊府外,却见府门紧闭,只有两个亲兵守在门口,神色警惕。甘宁刚要上前,忽然听到府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他心中一惊,正要闯进去,却被亲兵拦住:“甘将军,少将军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出什么事了?”甘宁厉声问道。
亲兵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少将军正在研究浮城的图纸,不小心碰倒了书架。”
甘宁皱着眉,望着府内透出的灯光,总觉得不对劲。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府内,陆逊正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图纸。图纸上画着浮城的引擎舱,归位者印记的位置被红笔圈了起来。就在刚才,他不小心碰倒书架,一张被压在最下面的旧图纸掉了出来。图纸上画着个与印记一模一样的符号,旁边用小篆写着三个字:“玄鸟族”。
“玄鸟族……”陆逊喃喃自语,忽然想起老瓢兽皮地图上的符号,正是这玄鸟的图案!他猛地站起身,心头豁然开朗——拾荒者不是归位者的后裔,而是当年背叛归位者的玄鸟族!他们要找的不是普通的技术碎片,而是能控制浮城的核心!
“不好!”陆逊脸色煞白,抓起佩剑就往外冲,“快,备马!去石头城!”
他终于明白老瓢为什么要强调“不让碎片落入曹刘之手”,也明白了那张混沌卦的深意——玄鸟族一旦拿到核心,不仅曹刘会遭殃,东吴也会被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四节 风雨欲来 各方势力待时机
建安二十六年腊月廿三,小年。按习俗本该祭灶神、扫尘土,建业城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江面上的雾气比往日更浓,连太阳都躲在云层后不肯露面,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陆逊一夜未眠,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他已派人去石头城拦截老瓢,却迟迟没有消息。帐内的沙漏“沙沙”作响,每一粒沙子落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少将军,张公来了。”亲兵进来禀报,声音带着几分慌张。
陆逊连忙迎出去,只见张昭被人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迹。“张公,您这是……”
“老夫去流民营了。”张昭喘着粗气,被扶到椅子上坐下,“那些拾荒者……都跑了。他们烧了营寨,留下了这个。”他从袖中掏出块烧焦的布帛,上面用鲜血画着个玄鸟符号,旁边写着“归位者,血债血偿”。
陆逊接过布帛,只觉入手滚烫,像是块烧红的烙铁。他终于明白玄鸟族的真正目的——他们不是要夺回核心,而是要毁掉所有与归位者有关的东西,包括曹刘的浮城,甚至可能包括东吴的水蜃号!
“快,传我将令!”陆逊猛地站起身,腰间的佩剑“哐当”一声撞在案上,“命甘宁率五千水军,立刻封锁濡须口!命潘璋、韩当率军驰援石头城!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拾荒者靠近浮城!”
“少将军,那合璧之日的佯攻……”传令兵犹豫道。
“取消!”陆逊斩钉截铁地说,“现在不是算计曹刘的时候,是要保住所有人的命!”
传令兵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陆逊和张昭。张昭望着陆逊,忽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孩子,你终于明白了。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若以苍生为代价,纵使赢了,也算不上真正的胜利。”
陆逊默然。他走到窗前,望着江面上的浓雾,心中充满了悔恨。若不是他急于修复水蜃号,也不会险些酿成大祸。这乱世之中,最珍贵的从来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人心。
与此同时,许昌城外的浮城已笼罩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曹昂与刘备亲自登上城楼,看着工匠们给城墙披红挂彩,百姓们载歌载舞,欢呼声此起彼伏。赵云站在刘备身后,望着手中的密信,眉头紧锁。
“子龙,何事忧心?”刘备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赵云将密信递过去:“主公,江东传来消息,陆逊与拾荒者勾结,欲在合璧之日捣乱。”
刘备看完密信,脸色微变:“陆逊向来谨慎,怎会做此冒险之事?”
“或许是为了水蜃号。”曹昂走了过来,他已得知消息,“东吴的那艘水下巨舰锈蚀严重,他们定是想从宝库中寻得修复之法。”
诸葛亮摇着羽扇,沉吟道:“此事蹊跷。陆逊虽有野心,却非鲁莽之人。那拾荒者……恐怕不简单。”他望向浮城的引擎舱,那里的星铁已开始泛出红光,像是燃烧的炭火,“依亮之见,我们当提前启动合璧法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曹昂点头同意:“孔明先生所言极是。传令下去,今夜三更,启动法阵!”
消息传开,浮城内一片忙碌。工匠们加快了调试仪器的速度,士兵们加强了巡逻,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息。没有人注意到,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拾荒者,正混在工匠中,悄悄往引擎舱靠近,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的,正是老瓢分发的震天雷。
石头城的密道里,老瓢正指挥着拾荒者搬运炸药。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谦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狂热。“快!再快点!”他一脚踹在一个动作迟缓的年轻人身上,“等炸了引擎舱,拿到核心,我们玄鸟族就能重振雄风,让那些归位者的后裔尝尝我们当年受过的苦!”
“首领,东吴的军队来了!”一个拾荒者慌张地跑进来,“黑压压的一片,快到城下了!”
老瓢脸色一变,咬牙道:“不管他们!加快速度!只要核心到手,别说东吴,就是曹刘两家,也奈何不了我们!”他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哨声尖锐刺耳,像是鬼哭狼嚎。
哨声刚落,密道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老瓢大惊失色:“怎么回事?谁提前引爆了炸药?”
“首领,是……是那些被我们抓来的归位者后裔!”一个拾荒者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他们宁死不屈,引爆了身上的炸药,把通往引擎舱的路堵死了!”
老瓢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那些被放逐的归位者后裔,竟还有如此刚烈的性子。他望着密道深处的火光,忽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不——!”
石头城外,甘宁率领的东吴水军已与拾荒者的船队交上了火。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火光照亮了江面,也照亮了甘宁坚毅的脸庞。他挥舞着铜锤,将一艘拾荒者的小船砸得粉碎,高声喊道:“弟兄们,为了江东,杀啊!”
江风呼啸,卷起漫天火光,像是老天爷在为这场厮杀助兴。甘宁望着密道里冲天的火光,知道自己终究是赶上了。他忽然想起陆逊的话:“有时候,最危险的敌人,往往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此刻想来,真是至理名言。
浮城内,合璧法阵已如期启动。曹昂与刘备将信物放在祭坛上,两道红光从信物中射出,在空中交汇成一道虹桥。引擎舱内的铜柱开始高速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浮城都在微微颤抖。
“成功了!”百姓们欢呼起来,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乱世或许真的要结束了。
诸葛亮望着空中的虹桥,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了陆逊的一片苦心。若他能早些明白,天下并非只有强弱之分,还有对错之别,或许……”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信念而战,或为霸业,或为苍生,或为复仇。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在这历史的画卷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建业的浓雾终于散去,露出了湛蓝的天空。陆逊站在城头,望着远处的火光,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虽然避免了一场大祸,却也失去了修复水蜃号的机会。但他并不后悔——有些代价,必须付出;有些底线,绝不能破。
张昭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件东西。那是块星铁残片,正是老瓢最初献上的那块。“老夫派人从拾荒者的营寨里找到的,上面的纹路,老夫认出了几个字。”张昭指着残片,“写的是‘玄鸟泣血,归位者兴’。或许,这就是天意。”
陆逊接过残片,望着上面的纹路,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乱世的棋局,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能左右的。无论是曹刘的合璧,还是东吴的水蜃号,抑或是玄鸟族的复仇,都不过是历史车轮下的尘埃。真正能决定天下走向的,唯有时间和人心。
远处的江面上,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下袅袅的青烟,在湛蓝的天空下缓缓飘散。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或许,这乱世的寒冬,也快要结束了。
第五节 印玺之争 曹刘相峙意难平
浮城合璧的光柱尚未散尽,引擎舱内已弥漫起无形的硝烟。那枚通体赤红的“天下归心”玉玺悬在半空,虹光流转,映得曹昂与刘备的脸庞忽明忽暗。帐外传来百姓的欢呼,帐内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连铜柱转动的轰鸣都仿佛被这无形的张力压得低了几分。
“此玺当由少将军执掌。”荀谌率先开口,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颤巍巍地指向玉玺,鬓角的白发在虹光中泛着银光,“曹家世代忠良,少将军承孟德公遗志,镇守许昌,护佑万民,实乃天命所归。”
关羽“哼”了一声,青龙偃月刀在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火星溅在星铁板上,瞬间熄灭。“荀公此言差矣!”他凤眼圆睁,丹髯飘动,“我主乃中山靖王之后,汉室正统,这天下归心玺,理当归汉!”
刘备抬手按住关羽,目光落在玉玺上,语气却带着几分谦退:“云长休得无礼。少将军少年英主,能促成双城合璧,功不可没。这玉玺……当由贤能者居之。”话虽谦逊,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毕生以“兴复汉室”为己任,此刻玉玺在前,岂能甘心拱手让人?
曹昂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双鱼玉佩,那玉佩与星铁信物相合时的暖意仿佛仍在掌心。他望着刘备,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玄德虽为枭雄,却有仁心。若天下真要易主,为百姓计,交给他或许并非坏事。”可此刻虹光中的玉玺,分明刻着“天下归心”,而非“汉室归心”,这让他如何甘心?
“玄德公可知,这玉玺为何会认主?”曹昂忽然开口,声音在虹光中仿佛带着金石之音,“马德衡,你且说说发现。”
马钧从铜柱后走出,手里捧着块新凿下的星铁,上面的纹路在虹光下清晰可辨。“回少将军、玄德公,”他躬身道,“属下刚才查验,发现引擎舱的星铁壁上多了段铭文,说这玉玺认主,需‘血脉为引,仁德为基’。孟德公与玄德公的血脉,竟都与归位者有关,只是……”
“只是什么?”刘备追问,掌心已微微出汗。
马钧咽了口唾沫,声音低了几分:“只是孟德公的血脉更贴近‘归位’二字,而玄德公的血脉,带着‘承继’之相。简单说,少将军能启动玉玺,玄德公能稳固玉玺,但要真正动用最高权限……需二人合力。”
帐内又是一阵死寂。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曹操与刘备,这对纠缠半生的对手,连血脉都注定要共同执掌这天下权柄。
诸葛亮忽然笑了,羽扇轻摇,虹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此说来,倒是天意。少将军掌启动之权,我主掌稳固之权,遇大事则共商,岂不两全其美?”
“孔明先生倒是会和稀泥。”曹昂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若遇战事,是听我号令,还是听玄德公号令?若遇灾荒,是先救许昌百姓,还是先救荆州百姓?”他步步紧逼,声音陡然提高,“这天下归心,归的是民心,不是平分秋色的权术!”
刘备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缓步走到玉玺下,虹光在他头顶凝成一道光晕,竟与他常穿的龙纹袍相得益彰。“少将军此言,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当年我携民渡江,虽败犹荣;曹操横槊赋诗,却也有屠城之举。民心向背,自在人心,岂在一枚玉玺?”
“你!”曹昂猛地按住剑柄,虹光中的玉玺忽然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引擎舱的铜柱转速骤增,星铁壁上的铭文亮起红光,竟浮现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的影像——那是董卓之乱时的惨状,是官渡之战后的废墟,是赤壁火海中的哀嚎。
“够了!”诸葛亮厉声喝道,羽扇指向那些影像,“两位难道忘了孟德公水镜中的遗言?双城合璧,是为终结乱世,不是延续争斗!”
影像忽然消失,玉玺的震颤也渐渐平息。曹昂与刘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警惕,却也有一丝被影像刺痛的动容。帐外的欢呼声仍在继续,那些不知舱内风波的百姓,正为这“天下归心”的异象感恩戴德。
“也罢。”曹昂终于松开剑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玉玺暂由马德衡保管,存入双城密室。非遇国之大事,不得取出。若遇战事,北方由我调度,南方由玄德公节制;若遇灾荒,两地粮仓互通有无,由陈群与孔明先生共同督办。”
刘备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但需立誓,若有一方违背盟约,天下共击之。”
“好!”曹昂伸出手掌,掌心的伤疤在虹光下格外清晰——那是当年为救曹操,被张绣部将砍伤的旧伤。刘备也伸出手,与他重重一击,两掌相击的闷响,竟盖过了铜柱的轰鸣。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张辽掀帘而入,脸色凝重:“少将军,玄德公,江东传来急报,陆逊率军突袭濡须口,说是……要讨说法。”
“讨说法?”曹昂皱眉,“他讨什么说法?”
“说是……”张辽看了眼诸葛亮,语气有些迟疑,“说是玄德公与少将军合谋,独占浮城宝库,背弃了‘天下共利’的约定。”
诸葛亮羽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是拾荒者!他们没能搅黄合璧,便去挑唆江东!”
刘备望着舱外的虹光,忽然叹了口气:“看来这天下归心,路还长着呢。”
曹昂走到舱门口,望着远处建业方向的天际线,那里似乎有烟尘升起。他知道,陆逊的突袭只是开始,这刚刚合璧的浮城,还将面临更多的风浪。但他此刻心中却异常平静——正如父亲所说,归位者非曹氏,非刘氏,而是心怀苍生者。只要守住这份初心,再大的风浪,也终会过去。
引擎舱的虹光渐渐融入铜柱,七十二根星铁柱转动得愈发平稳,发出的声响竟如天籁般和谐。马钧捧着玉玺,小心翼翼地往密室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他知道,自己捧着的不仅是枚玉玺,更是天下苍生的希望。
帐外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浮城与炎汉城之间的虹桥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许昌与荆州的百姓们自发地涌向虹桥,隔着光幕互相挥手,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那些曾经的敌对、仇恨,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道虹光消融了。
曹昂与刘备并肩站在舱门口,望着这幅景象,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对手,而是肩负着同一使命的伙伴。这乱世的棋局,终于落下了关键的一子,而未来的走向,将由他们共同书写。
远处的江面上,陆逊的船队正在后撤。他望着浮城上空久久不散的虹光,手中的星铁残片忽然变得滚烫。张昭老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见好就收,勿贪多利。”他叹了口气,下令返航——或许,曹刘合璧,真的是天意。
夕阳西下,将浮城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连接南北的巨龙。引擎舱内的铜柱仍在转动,带着这两座古老而神奇的城池,向着未知的未来,缓缓前行。而那些关于归位者、玄鸟族、领袖印记的秘密,还藏在星铁的纹路里,等待着被继续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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