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甘泉宫内。
暖炉烧得正旺,然而,这满室的暖意,却驱不散嫪毐心头的寒气。
他躬身立于殿下,看着斜倚在软榻上的赵姬。
“太后,”嫪毐的声音压抑着一丝急切,
“相邦吕不韦将于下月大办寿宴,遍邀咸阳公卿。臣以为,此乃相邦借寿宴之名,意在整合朝堂势力,震慑我等。我等不可不防。”
赵姬懒洋洋地拨弄着指甲上新染的凤仙花汁,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
“哦?吕不韦的寿宴,与本宫何干?”
“太后!此非戏言!”嫪毐加重了语气,
“如今长安君新任国尉,在朝堂上与吕不韦针锋相对,正是我等发力之时。若让吕不韦借此次寿宴重塑威望……”
“行了。”赵姬不耐烦地打断他,终于抬眼,那双妩媚的凤目中却毫无波澜,反而掠过一丝新奇的兴味。
“本宫听闻,李斯回来了?伐魏大胜,还被大王亲擢为五大夫,真是个有本事的男人。”
嫪毐的心猛地一沉。
赵姬仿佛没看到他瞬间僵硬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
“本宫倒是想见识见识,他那张能说动大王、说退敌军的嘴,比起你这张只会跟本宫嚼舌根、谈论权斗的嘴,到底哪一个更能解闷?”
她顿了顿,眼神带上了一丝探究的玩味,
“又或者说,一个男人,是靠真本事让天下侧目有趣,还是靠在本宫身边摇尾乞怜有趣?
“轰!”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嫪毐的脸上,让他瞬间血色尽失,只觉天旋地转。
赵姬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说到底,还是你无趣了些。整日里就是这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听得本宫耳朵都起了茧子。”
她顿了顿,幽幽道:“还是李斯那般的人有趣,既能上阵杀敌,又能安邦定国。不像你……”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轻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滚吧。”赵姬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看着你就心烦。”
嫪毐僵硬地行了一礼,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转身,踉跄地走出大殿。
殿外的冷风一吹,他浑身一激灵,滔天的怒火与怨毒瞬间冲垮了理智。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正从廊下走来的冬儿。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宫女服饰,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面容平静,步履沉稳。
是她!
嫪毐心中的邪火“噌”地一下找到了宣泄口。
“贱婢!给本舍人站住!”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粗暴地拦住了冬儿的去路。
冬儿脚步一顿,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微微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嫪舍人。”
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没有恐惧的瑟瑟发抖。
“见我?”嫪毐狞笑着,一把抓住冬儿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本舍人现在,想好好‘见见’你!”
他凑近冬儿,口中喷出污秽的气息:“怎么?得了李斯的指点,连本舍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冬儿疼得脸色发白,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退缩。她想起了李斯的话,他越是想看到你恐惧,你就越要平静。
她直视着嫪毐那双因愤怒而扭曲的眼睛,非但没有挣扎,反而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轻声开口:
“嫪舍人,您是在害怕吗?”
嫪毐的狞笑僵在了脸上。
冬儿没有停下,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利刃般剖开嫪毐的伪装:“您怕的,不是太后对您的冷淡,而是太后对李军正的‘热’。
您怕的,不是失去恩宠,而是从一开始,您就只是个替代品,一个玩意儿。”
这番话,比赵姬的羞辱更加恶毒!
“你……你胡说!”
嫪毐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为了掩饰这瞬间的失态,他猛地上前一步,粗暴地伸手捏住冬儿的脸颊,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他脸上挤出狰狞的凶狠,压低声音嘶吼道:
“一个贱婢,也敢在本舍人面前饶舌!”
然而,剧痛之下,冬儿的眼神却丝毫未乱。她迎着嫪毐凶戾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舍人以为,您的对手是奴婢?”
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混合着怜悯与嘲讽的弧度,继续道:
“还是那位李军正?您错了。您把奴婢当成敌人,不过是壮胆。您嫉恨李军正,也不过是迁怒。”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吹得嫪毐心头发寒:“您的对手,从来,就只有太后一个人啊。”
嫪毐瞳孔猛缩,抓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冬儿趁机挣脱,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继续用那平静到残忍的语调说道:
“太后高兴时,您是她的舍人;她不高兴时,您就是条可以随意丢弃的狗。您以为您在殿外联合朝臣,是在谋划天下,可在这甘泉宫里,您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
她看着嫪毐那张青白交加的脸,发动了最后的心理攻势。
“您现在拿奴婢撒气,又能改变什么呢?只会让太后在殿内听到您的咆哮后,觉得……您,也就这点出息了。”
“您越是欺凌弱小,就越是证明您对强者的恐惧。您越是暴怒,就越是衬托出李军正的沉稳。您,正在亲手将太后推到他的身边。”
说完,她再次深深一福,不再看嫪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殿内走去。
嫪毐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看着冬儿那单薄却笔直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这个宫女……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扎在他最脆弱、最恐惧的地方。
这不是一个宫女该有的心智!这是李斯的手段!
李斯!又是李斯!
他的人刚刚回到咸阳,他的影子,就已经操纵着他身边的人,对自己发动了诛心之战!
嫪毐死死地盯着冬儿消失的方向,眼中怨毒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恐惧与杀意。
他明白了,这个小小的宫女,已经成了李斯插在甘泉宫的一把刀。而他,就是这把刀最想刺穿的目标。
另一边,走进殿内拐角的冬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腿一软,缓缓滑坐在地。她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和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恐惧与快意的光芒。
“军正……”她喃喃自语,
“您教的,真管用。冬儿……没有让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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