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你总看雪景,添点颜色。”他别开脸,语气生硬,耳根却微微泛红。
凌言望着那枝红梅,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许久才低声道:“多谢。”
苏烬的脚步顿了顿,似是没想到他会回应,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竟有了几分少年时的亮。
这般日子又过了一年。
当凌言在一本残破的《逆命卷》中找到“逆转时空”四个字时,指尖几乎要将书页戳破。
“……逆命禁术,可倒转时光,回溯至过去节点,然需以施术者全部神魂为祭,纵成功,亦会魂飞魄散……”
解蛊之法,竟是逆转时空!
回到苏烬少年时,回到他刚中蛊或是尚未中蛊的时刻,那时噬魂蜂初入体,尚可拔除,他便能护着他,改写这一切……
可逆转时空是五大禁术之首,以他如今经脉尽碎、神魂残破之躯,如何修炼?就算修成,施术之日便是魂飞魄散之时……
凌言捧着那本书,指尖冰凉。
梦境之外,看着这一幕的凌言魂体剧烈震颤,仿佛被天雷劈中。
逆转时空?
原来……原来这一切竟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他想起来了,那个自称灭道仙君的苏烬说过,他与苏烬是同一个人,他想起来了,与自己相处的苏烬眼中的温柔、爱意,那些一起经历的种种……
难道,如今的苏烬,正是自己以魂飞魄散为代价,逆转时空换来的重生者?
他带着所有记忆归来,带着被救赎的渴望,带着对自己未曾言说的深情……
凌言的魂识在剧痛中几乎溃散,那些温柔是真的,那些爱意是真的,可眼前这血淋淋的过往,也都是真的……
他望着梦境中捧着《逆命卷》的自己,忽然明白——苏烬眼中的温柔,从来不是假的。那是跨越了时空,穿越了炼狱,失而复得的珍视啊。
月凉如水,浸透了听雪崖的每一寸角落。
藏书阁内,烛影摇曳,映着凌言清瘦的身影。他盘膝坐于寒玉榻上,指尖掐诀,一缕极细的神魂之力自眉心溢出,循着《逆命卷》所载的路径,缓缓探入虚空。
经脉早已寸断如朽木,元婴碎裂的痛楚日夜噬骨,此刻强行驱动神魂,无异于在崩裂的堤坝上再凿缺口。
甫一引动灵力,便有万千钢针穿刺神魂般的剧痛炸开,凌言喉间一声闷哼,冷汗瞬间浸透了素白中衣,指节因用力而死死攥住身下的玉榻,竟在坚硬的寒玉上掐出浅浅的指痕。
“咳……”腥甜涌上喉头,他侧首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溅在摊开的《逆命卷》上,墨迹与血色交融,如同一朵将败的残花。
他喘息着抬手,用袖口拭去唇边血迹,目光重落回书页。
那“逆转时空”四字旁,他已用朱笔批注了密密麻麻的注解,皆是这数月参悟所得。
此刻凝视着那些字迹,他苍白的唇瓣翕动,低声自语:“所谓逆转,原非真能踏回往昔……”
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烛火噼啪声吞没,却字字清晰,带着宗师独有的通透:“是寻得时空节点的‘因’,以自身神魂为引,撬动那一点‘果’的变数……”
这禁术的玄妙,在于它并非简单的时光倒流,而是要勘破“过去”与“现在”的因果丝线。
施术者需以自身神魂为祭,化作一柄无形之剪,精准找到苏烬被下蛊的那一瞬间——那个“因”,再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剪断那缕恶因,让未来生出新的可能。
可这“找”与“剪”,每一步都需耗费海量神魂。
他如今的状态,无异于以残烛之火,欲燃尽万顷荒原。
再次凝神引动灵力,神魂撕裂的痛楚愈发狂暴,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魂魄,要将其撕成碎片。
眼前阵阵发黑,过往与苏烬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少年时苏烬笨拙地为他披上御寒的狐裘,练剑时被他训斥后委屈却倔强的眼神,还有后来……后来反目时那双染满戾气的猩红眸子。
“呃……”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几乎要从玉榻上滚落。
他猛地咬住舌尖,借那一点尖锐的痛感维持清明,额上青筋暴起,低声嘶吼般重复:“坚持住……”
血珠顺着唇角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至少……至少现在还不能死……”他望着窗外沉沉夜色,那里仿佛映着苏烬少年时清亮的眼睛,“苏烬还在等着……等着我……”
正此时,藏书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黑袍身影立在门口,玄色衣袂上还沾着夜露的寒气。
苏烬望着玉榻上摇摇欲坠的凌言,眉头瞬间拧紧,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又在捣鼓什么?不要命了?”
他几步跨到榻前,见凌言唇角的血迹,伸手便要去探他的脉息。
凌言却偏身避开,气息不稳地别开脸:“不过是调息,仙何必大惊小怪。”
“调息会咳成这样?”苏烬的手僵在半空,目光扫过他汗湿的鬓发和那滩落在书页上的血迹,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你到底在瞒着本座做什么?”
凌言闭上眼,掩去眸中翻涌的痛楚与决绝,声音淡得像一层薄冰:“你多虑了。”
苏烬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见他不肯多说,终是按捺住怒意,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放在榻边:“这是凝神丹,服下。”
语气依旧强势,却没再逼问,只在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极轻的话,“药圃里,新采了些温养神魂的灵草。”
门被带上,阁内重归寂静。凌言望着那枚玉瓶,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苏烬察觉到了他的日渐衰弱,可他不能说,半句都不能。
拿起玉瓶,倒出一粒丹药服下,那微弱的灵力流遍四肢百骸,却丝毫无法缓解神魂的灼痛。
他重新阖上眼,指尖再次掐起法诀。
“逆转之要,在于‘定’。”他喃喃自语,额间渗出的冷汗滴落,砸在冰冷的玉榻上,“定其神,凝其念,纵神魂寸碎,亦要守着那一点执念……”
执念是什么?是少年时苏烬喊他“师尊”的清亮嗓音,是雪地里两人共烤的那堆篝火,是他没能护住的承诺,是如今苏烬眼底深藏的痛苦……
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整个神魂都要被生生剥离躯壳。
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却在最后一刻,死死咬住舌尖,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苏烬……”他在剧痛中低唤,声音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等我……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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