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感,是一点点拼凑回来的。
先是“我”这个概念的回归,然后是“身体”的轮廓,最后,才是五感迟钝的复苏。
通道‘归寂’已通过。】
正在重构逻辑坐标……重构完成。】
警告:当前位于‘浅层源海’,高危无序环境。】
张帆的意识像是从深海溺水中挣扎上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试图活动手指,却发现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
“咳、咳咳……”
身旁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朱淋清比他先一步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正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这是……什么鬼地方?”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他们脚下似乎踩着一片无形的薄膜,而四周是缓慢翻滚、涌动着奇异光色的能量浓雾。这里就是源海,一个连空间本身都尚未定型的混沌之所。
“我们出来了。”张帆撑着地面,勉强站起,“从‘门’里出来了。”
“然后呢?”朱淋清抬起头,她的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路在哪?去‘万物原点’的路。”
张帆没有回答。他摊开手掌,掌心那枚作为死印核心的引航石,此刻正黯淡无光,像一颗普通的石头。
朱淋清的心沉了下去。“它坏了?”
“不。”张帆摇头,“它在寻找。”
话音刚落,那块石头忽然震动了一下,投射出一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光。那光没有射向远方,而是笔直地延伸至他们脚下,在那片无形的薄膜上,烙印出一条eдвa可见的、散发着微光的细线。
细线向前延伸,消失在翻涌的能量浓雾中,时隐时现。
“这就是路?”朱淋清的语气充满了怀疑,“这东西比蛛丝还脆弱,一阵风就能吹断。”
“这里没有风。”张帆说,“只有足以撕碎我们上万次的能量乱流。而这条线,是这里唯一的‘秩序’。”
他向前踏出一步,踩在了那条光线上。
‘道标’已激活。路径稳定性:极低。】
光线轻微晃动,但没有破碎。
“我用死印的力量在前面稳固和开拓,你用朱雀真炎护住后方,防止路径被源海的混乱侵蚀。”张帆看着她,“这是唯一的走法。”
朱淋清没有作声,只是拔出了她的剑。赤红色的真炎在剑身上燃起,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在这片混沌中撑开了一小片温暖的区域。光线在她身后蔓延的部分,确实稳定了许多。
“如果我掉下去了,你会拉我一把,还是自己先跑?”她忽然问。
“我会把你拉上来,然后骂你一顿。”张帆没有回头,“跟上。”
他们开始在这条随时可能断裂的线上前行。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四周是光怪陆离却致命的“风景”。那些能量浓雾偶尔会凝聚成奇异的形状,有些像巨大的眼球,有些像无声咆哮的巨口,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翻滚、碰撞、然后湮灭。
“我们走了多久?”朱淋清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不知道。”张帆的回答很简洁,“在这里,时间没有意义。我们只能走,直到抵达,或者死在路上。”
“真是个鼓舞人心的说法。”她的话里带着一丝自嘲。
“事实而已。”
突然,张帆停下了脚步。
警告:侦测到高能聚合体接近。】
威胁等级:未知。
“怎么了?”朱淋清立刻警惕起来,剑上的火焰都明亮了几分。
“有东西过来了。”
前方的能量浓雾中,一片区域的“色彩”正在迅速褪去,变成纯粹的、不祥的漆黑。那不是阴影,而是一种“空洞”,仿佛那里的所有能量、所有规则,都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了。
那个空洞正在向他们的“路”靠近。
“它在干什么?”朱淋清问。
“它在捕食。”张帆的声音很沉,“它盯上的不是我们,是这条路。对它来说,这条‘秩序’之路,是难得的美食。”
话音未落,那片空洞猛地加速,像一张无形的大口,咬向他们前方的光线路径。
“动手!”张帆低吼。
他左手的死印爆发出灰黑色的光芒,化作一道锁链,精准地抽向那个空洞。朱淋清的反应同样迅速,一道凝练的赤色剑气紧随其后,斩向同一个位置。
然而,他们的攻击在接触到空洞的瞬间,就像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直接被“吞”了进去。
“我们的攻击……无效?”朱淋清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不,有效。”张帆的额头渗出冷汗,“它吞噬的速度变慢了。它在‘消化’我们的力量!”
那个空洞果然停顿了一瞬,但紧接着,它以更快的速度扑了上来。
“不能让它碰到路!”张帆吼道,“否则我们都会掉进源海里!”
他不再保留,死印的力量全力催动,一道道灰色的锁链交织成网,试图延缓那空洞的靠近。朱淋清也咬紧牙关,朱雀真炎化作一片火海,灼烧着空洞的边缘。
他们的脚下,那条光线路径开始剧烈地闪烁、摇晃。
“停下,张帆!”朱淋清忽然大喊,“你的力量和这条路同源,你越是消耗,路就越不稳定!”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张帆反问,他的喘息变得粗重,“站着等死吗?让它把我们的立足之地一口口吃干净?”
“我的火焰能阻挡它,但你必须稳住这条路!”
“你的火焰?”张帆的声音像冰,“你的火焰在烧灼路径的边缘!你没发现我们脚下的路正在变窄吗?”
朱淋清低头一看,果然,被她真炎燎过的路径边缘,正在缓慢地消散,光芒黯淡。
他们陷入了一个死局。
攻击,会加速路径的根本性瓦解。
不攻击,路径会被怪物直接吞噬。
“该死!”朱淋清咒骂一声,她从未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道标’稳定性急剧下降。】
路径崩溃倒计时:20……19……】
“你骗了我。”朱淋清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对不对?”
张帆没有回答,只是全力维持着前方的防御。
“回答我!”她逼问,“这块破石头指引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生路!”
“这就是唯一的路!”张帆终于回头,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任何希望都有代价,你以为‘万物原点’是郊外公园,可以随便散步过去吗?”
“代价就是让我们在这里内耗致死?”朱淋清的剑尖几乎要抵到他的后背,“你一定还隐瞒了什么!死印的主人!”
路径崩溃倒计时:10……9……】
那个空洞状的怪物,似乎感受到了路径的脆弱,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没错,我隐瞒了!”在路径即将断裂的瞬间,张帆嘶吼出来,“引航石创造的‘道标’,是不完整的!它需要一个‘锚’来真正稳定下来!”
“锚?什么锚?”
“一个‘概念’!一个足够坚固,能在这片混沌中定义‘存在’的坐标!”张帆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它可以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可以是一个永不动摇的信念,也可以是……一部分生命本身!”
朱淋清彻底愣住了。
她终于明白,这条路为什么会和他们的力量息息相关。因为它从一开始,就在汲取他们的“存在”作为燃料。
“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你会同意吗?”张帆惨笑一声,“你会心甘情愿地献祭自己的一部分,来赌一条虚无缥缈的路吗?”
路径崩溃倒计时:3……2……】
前方的光线,断了。
失重感传来,他们的身体向着无尽的能量乱流坠去。
“抓住!”
在坠落的瞬间,张帆反手抓住了她,另一只手里的引航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强行将两人周围一小片空间稳定住,形成一个临时的气泡。但这个气泡在源海的冲刷下,正在飞速缩小。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张帆看着她,语气却平静下来,“一起被源海撕碎,或者,你来做那个‘锚’。”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的死印是‘归寂’,是终结。它只能开拓,无法构筑。而你的朱雀真炎是‘新生’,是守护。”他的话很残酷,“你的‘概念’,比我的更适合做基石。这是我们活下去唯一的可能。”
朱淋清看着他,又看了看外面那片疯狂的、足以湮灭一切的能量海洋。
希望的代价,原来是如此具体,如此沉重。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如果我做了,路能恢复吗?”
“能。”
“你会带我到终点吗?”
“我会。”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剑身上的朱雀真炎不再是暴烈的赤红,而是转为一种温润、宛如生命初生般的金色。
“我这一生,最珍视的,是我师父传我此剑时,对我说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能量的轰鸣,“他说,‘剑者,当守心中所护’。今天,我就用它来守护这条路。”
金色的火焰脱离了剑身,没有飞向任何敌人,而是温柔地融入了这个即将破碎的气泡。
侦测到强‘概念’锚点……
正在重构‘道标’……】
引航石的光芒大盛,一条崭新的、比之前宽阔十倍、稳定百倍的金色光路,在他们脚下重新铺开,向着无尽的混沌深处延伸而去。
朱淋清的剑,光芒黯淡了下去。
她没有倒下,只是站在那条金色的路上,一动不动。
张帆拉着她,向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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