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
布庭风的声音低沉,带着些微沙哑,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还沾着西漠的风沙气。
他站在床边没动,深蓝色的眼睛落在沈梦雪脸上,目光比平日柔和了许多,没了那股子凶戾,倒像是在看件易碎的珍宝。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浅疤,那道与沈磊决裂时留下的印记,在夜灯下泛着白。
“嗯,睡了。”
布夫人侧过身,动作轻得像片羽毛,生怕惊醒怀里的人。
她抬手拢了拢沈梦雪散落在枕头上的长发,指尖拂过那截露在被子外的皓腕,那里的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玉,“这孩子我喜欢的紧,倒真是打心眼儿里疼她的。”
她的绿眼睛里漾着暖意,说起沈梦雪时,语气里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全然没了平日里女将军般的飒爽。
衣襟上绣的兰草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恍惚间竟与沈梦雪母亲当年常穿的那件旧衣重叠。
布庭风的视线从沈梦雪蹙着的眉峰移到她抿紧的唇上,那里还留着点淡淡的红,像刚哭过又强撑着憋回去的痕迹。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你先去睡吧,守着她一晚上也累了。”
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命令感,倒像是在商量。
他抬手松了松领口的纽扣,玄色劲装的领口敞开些,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平日里总绷着的下颌线也柔和了几分。
见布夫人犹豫,他又补了句:“我在这儿守着。”
布夫人这才轻轻将沈梦雪往床内侧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压麻的手臂,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她起身时理了理裙摆,对布庭风点了点头,绿眼睛里带着嘱托,转身走进了里间。
布庭风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沈梦雪脸上。
月光从窗棂溜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她发顶半寸处,顿了顿,才轻轻拂开那缕粘在额角的碎发,指尖触到她皮肤的温度时,竟微微一颤。
这孩子睡着时倒像个没长大的娃娃,褪去了平日里的疏离与倔强,连呼吸都带着点孩子气的浅促。
他想起布思瑰小时候,也总爱这样窝在他怀里睡,只是后来长大了,性子也硬了,再没这样亲近过。
沈梦雪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意识回笼的瞬间,鼻尖先捕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不是沈磊身上的明前茶香,也不是布夫人的雪松味,而是种带着点烟草与皮革的冷冽气息,像西漠戈壁上的风,粗粝却让人莫名安心。
她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正窝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下巴抵着对方的肩窝,侧脸贴着他的衣襟,能清晰地听到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敲在鼓面上,震得她耳膜发麻。
身上盖着的不是自己房里的云锦被,而是条带着点磨损的黑色披风,边缘绣着布家独有的暗纹,针脚凌厉得像把小刀子。
她的长发缠在对方的腕间,被他用指尖轻轻绕着,动作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沈梦雪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蓝色的眼眸里。
布庭风不知醒了多久,正垂眸看着她,眼底还带着点未散的睡意,平日里的凶戾被揉成了淡淡的柔和。
见她醒了,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替她拢了拢披风,指尖擦过她的耳尖,带着点清晨的凉意。
“醒了?”他的声音比昨夜更低哑些,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沈梦雪这才发现自己的姿势有多亲昵——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身上,睡裙的领口滑到肩头,露出的皮肤上还留着点被披风蹭出的红痕。
她慌忙想坐起来,却被他用手臂圈住腰按了回去。
“再躺会儿。”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没用力,“外面还冷。”
晨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落在他的侧脸,能看到他下颌线清晰的弧度,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沈梦雪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说话,就见他低头,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做梦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她这才发现自己又在蹙眉,慌忙松开,却在看到他腕间那道浅疤时,忽然想起昨夜布夫人的话。
原来再凶戾的人,也会有这样安静的清晨,会用带着刀疤的手,笨拙地哄一个刚睡醒的小姑娘。
布庭风见她盯着自己的疤看,没解释,只是将披风又往她身上裹了裹,声音低得像怕惊飞了鸟:“再睡会儿,早饭好了叫你。”
沈梦雪没动,重新窝回他怀里,鼻尖蹭着他的衣襟。
这次没再抗拒那股冷冽的气息,反而觉得这味道混着晨光,竟有种奇异的安稳感。
她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声,忽然觉得,或许四大家族的恩怨之外,也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柔软。
厨房的琉璃顶正映着晨光,火艳系着墨色围裙站在料理台边,指尖捏着银质锅铲翻动煎得滋滋作响的嫩牛肉。
油星溅起时她眼都不眨,手腕翻转间把半熟的肉片盛进白瓷盘,动作利落得像在摆弄什么精密仪器,只有垂眸看火候时,鬓角碎发滑落颊边,才泄出点与平日酷劲不符的柔和。
雪辞在旁边的岛台揉面团,粉色围裙上沾着点草莓酱的渍痕。她指尖捏着裱花袋,正往刚出炉的蛋糕胚上挤奶油花,草莓丁被码得整整齐齐,连颗籽的朝向都力求一致。
“姐姐说今早想吃舒芙蕾呢。”她轻声念叨着,睫毛垂在眼睑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烤箱“叮”地弹出时,她慌忙踮脚去够,发尾扫过台面的糖罐,洒出的糖粉像落了层细雪。
而在西跨院的露台上,江明远正把个黄铜望远镜架在紫檀木桌上,镜片反射着晃眼的光。
“你看那片云,”他用手指点着天边,蓝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疤,“像不像上次在沈家马场跑丢的那匹白驹?”
顾世承没接话,手里捏着支银笔在羊皮纸上勾勒着什么,墨色的字迹端正得像刻上去的。
他忽然停笔,指尖敲了敲图纸上标着“东翼回廊”的位置:“这里的承重柱有问题,若要改建,得用玄铁浇筑才行。”
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把黑色睫毛染成了金棕色,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度。
“改什么改,”江明远把望远镜往旁边一推,抓起块杏仁酥塞进嘴里,碎屑掉在衬衫上也不在意,“我看这主宅西侧那片空着的园子就不错,盖几间竹楼,再挖个温泉池——”
“沈家的地契不在我们手里。”顾世承打断他,笔尖在图纸上画了道笔直的线,“而且你忘了?那片园子底下是暗河,打地基会塌。”
江明远啧了声,往后靠在藤椅上,晃悠着长腿:“总不能真在客房住上一两年吧?梦雪那丫头的衣帽间都比咱们这两间屋子大。”
他说着忽然坐直,眼睛亮起来,“要不……跟老沈打个赌?输了他就得把南边那栋临水的别墅给咱们用——”
顾世承抬眼瞥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无奈:“你确定要跟他赌?上次你输了三辆限量版跑车,忘了?”
江明远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只是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出神。
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混着厨房飘来的甜香,倒让人觉得这漫长的停留,似乎也不全是麻烦。
而此时厨房门口,火艳正端着盛着嫩牛肉的盘子出来,雪辞跟在后面,手里捧着刚做好的草莓舒芙蕾,粉色的裙摆扫过青石地面。“姐姐醒了吗?”
雪辞轻声问,声音软得像。
火艳摇摇头,视线越过庭院,落在露台那两个身影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不管要住多久,只要能守着姐姐,在哪儿都一样。
布夫人指尖微动,浅蓝的裙衫便如流水般裹上沈梦雪的身。
那布料轻盈得像晨雾,领口、衣襟边缘与袖口都镶着圈蓬松的白色毛绒,像落了层细软的雪,连带着裙摆处垂下的毛绒流苏,走动时轻轻扫过脚踝,把冬日的温软缠了满身。
衣襟正中,三枚棕色皮质搭扣方方正正地扣着,边缘压出细密的纹路,倒添了几分利落气。
沈梦雪的乌发不用梳绾,便自肩头垂落,如泼墨般衬得那身浅蓝愈发清透,发梢偶尔扫过毛绒领口,带起细碎的痒意。
脚下的鞋也不必费心,选白色毛绒短靴,便与裙上的绒边呼应成一片暖意;
换双棕色复古小皮鞋,鞋头的圆润弧度又和衣襟搭扣相衬,各有各的妥帖。
他们建房子的本事更是奇妙。
只需抬手在空中虚画几笔,或是念一句简短的咒,砖石木瓦便像有了生命般从地里钻出,循着心意自动垒砌。
想要尖顶城堡,便有雕花石柱拔地而起,彩色玻璃窗瞬间嵌好;
想盖林间木屋,圆木就一根根拼合,藤蔓还会顺着墙角自然攀爬。
全程不用费半点力气,连指尖都不会沾灰,眨眼间,一座带着主人心意的房子便稳稳立在那里,连窗台上该摆几盆花,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他们同住一栋临湖的别墅,白墙尖顶藏在半坡的绿意里,推开雕花木门便是挑高的大厅。
沈梦雪的房间在二楼最东侧,占去了整层近一半的空间,单是一扇朝南的落地窗就宽得能铺开半幅阳光。
房间里铺着浅灰的长毛地毯,光脚踩上去像陷进云里。
靠墙摆着一张雕花大床,床幔是月白色的纱,垂落时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床头堆着半打松软的抱枕。
对面墙嵌着整面衣柜,打开时镜面会自动亮起,连裙撑的弧度都能在里面映得清清楚楚。
最妙的是窗边那片区域——铺着软垫的矮榻正对着湖景,榻边立着个白玉小几,上面总放着温好的茶。
墙角的绿植是活的,会自己调整叶片朝向,永远把最鲜亮的绿意对着阳光。
夜里,天花板会化作星空,连银河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沈梦雪窝在榻上看书时,偶尔抬头,总觉得伸手就能摘到一颗星星。
早餐摆在别墅的阳光花房里,玻璃穹顶漏下的光斑落在长木桌上,把白瓷盘里的食物都镀了层暖金。
沈梦雪面前的盘子里,水晶虾饺透着粉白,蒸得恰到好处的玉色米粥上飘着几粒枸杞,旁边一小碟桂花糖糕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窗外的草木气漫过来。
雪辞的手握着竹筷,轻巧地夹起一块裹着蛋液的芙蓉鱼片,稳稳放进沈梦雪碗里,鱼片嫩得几乎要在粥里化开。“慢些吃,烫。”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碗沿,像落了片轻雪般迅速收回。
沈梦雪嚼着鱼片抬头,目光落在对面的曲湘檀身上。
曲湘檀正用银叉切开盘中的蜂蜜松饼,松脆的饼屑簌簌落在碟子里,她闻言抬眼,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晃了晃:“先去趟万花谷吧。”
她叉起一块松饼递过去,眼底映着花房外的绿意,“听说最近仙玉凝心花开得正好,去采些花瓣回来,给你泡安神茶。”
沈梦雪眼睛亮了亮,嘴里的米粥都甜了几分,筷子在碗里轻轻戳着:“就是那个会发蓝光的水晶花吗?之前听布夫人提过,说它的花瓣摸起来像冰又像玉呢。”
“嗯,”曲湘檀笑着点头,给她续了杯温牛奶,“去晚了,说不定要被谷里的灵蝶抢先采走了。”
——————
天光刚漫过山头时,三路身影已各自踏上行程。
江明远牵着江正初的手站在寒谷入口,崖壁上垂挂的冰棱折射出刺目的光。
江正初怀里揣着块暖玉,指尖却已感受到空气里的冷冽——他们要找的青冰莲灵,据说就藏在谷中那片万年不化的冰湖底。
江明远抬手在他肩头施了层暖意结界,目光扫过远处冰崖:“据说那花的蓝光能穿透冰层,看见时别碰它的花瓣,寒气重。”
江正初点头,攥紧了腰间的玉铲,靴底踩在碎冰上发出清脆的响。
另一边的顾世承与顾晏之正往月光森林走。
林子里的晨雾还没散,顾晏之提着盏琉璃灯,灯光穿过薄雾,照见树干上攀着的荧光苔藓。“月光花只在月华最盛时绽放,白日里会缩成花苞。”
顾世承拨开挡路的枝桠,指尖拂过一片带露的叶子,“我们得找到它藏身的老橡树,等暮色漫上来时守着。”
顾晏之把灯举高些,光晕里浮动的尘埃都染上了浅银,像提前落了场细碎的月光。
而沈家与布家的人正护着沈梦雪往万花谷去。
布夫人用灵力催开了沿途的引路花,粉白的花瓣一路铺向谷中,空气里飘着仙玉凝心花特有的清冽香气。
沈梦雪被雪辞护在中间,手里攥着块曲湘檀给的玉佩,据说能感应到仙玉凝心花的灵力。“快到了,”
布夫人侧耳听着风里的花声,“前面那片云气缭绕的地方,就是初代花主种下第一株花的泉眼。”
话音刚落,沈梦雪忽然指着前方轻呼——雾气里隐约浮着团幽蓝的光,像浸在水里的星子,正随着风轻轻晃动。
江明远叔父子俩已深入寒谷。
冰湖面上结着层厚冰,冰下却有幽蓝微光不住涌动,江正初趴在冰面仔细瞧,能看见湖底铺着层碎冰晶,一朵白玉般的莲花正静静立在中央,花瓣边缘泛着浅蓝色光晕,连周围的湖水都凝结成了剔透的冰棱。
“就是它了。”江明远指尖凝起一道灵力,轻轻敲在冰面,那冰竟像琉璃般裂开细密的纹路,却没碎成渣。
江正初按他说的,用玉铲小心撬开一块冰,刚要伸手去够,青冰莲灵忽然抖了抖花瓣,一股寒气顺着他的指尖窜上来,吓得他猛地缩回手——手背已覆上层薄霜,正慢慢化开。
“这花的寒气会主动防御。”江明远递过一方丝帕,“用这个裹着摘,它认纯净的灵力。”
——————
顾世承与顾晏之在月光森林里找到了那棵老橡树。
树身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树干上有个半开的树洞,里面缩着个圆滚滚的花苞,通体银白,像裹着层月光。
顾晏之刚想凑近,花苞忽然动了动,竟缓缓舒展了一片花瓣,瞬间有柔和的白光漫出来,把周围的雾气都染成了暖银色。
“别急着碰。”顾世承按住他的手,“它在感应我们的气息。”
话音刚落,那花苞又舒展开几片花瓣,花心处凝着一滴晶莹的露水,在白光里闪闪发亮,像盛着颗小月亮。
万花谷这边,沈梦雪跟着那团幽蓝光气走到泉眼边。
泉眼冒着细碎的水泡,中央的石台上,仙玉凝心花正静静绽放,花瓣白得像凝脂,却又透着玉的清透,周身萦绕的幽蓝光晕比远处看时更浓,连空气里都飘着种清甜的香气,吸一口,连心口都觉得敞亮。
雪辞先上前试了试,指尖刚触到花瓣,那蓝光便轻轻晃了晃,竟没排斥。
他回头朝沈梦雪笑:“姐姐过来吧,它好像喜欢你。”
沈梦雪慢慢走过去,指尖碰到花瓣的瞬间,蓝光忽然漫过她的手腕,像层柔软的纱,引得泉眼的水泡都欢快地冒了起来。
布夫人在旁笑道:“看来这花是认主了呢。”
江正初用丝帕裹着指尖,轻轻托住青冰莲灵的花茎。
入手一片冰凉,却奇异地不刺骨,花瓣上的蓝光顺着丝帕漫上来,在他手腕绕了个圈,竟凝成个小巧的冰纹印记。
“爸,它好像……跟着我了?”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朵莲花,花瓣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
江明远挑眉,刚想说什么,冰湖突然“咔嚓”一声裂得更开,湖底竟浮起数片冰棱,自动围在他们身侧——原是青冰莲灵唤来的寒气屏障,连迎面吹来的寒风都被挡在了外面。
月光森林里,那朵月光花已完全绽放。
银白的花瓣层层叠叠,花心的露水顺着花瓣滚落,滴在顾晏之的手背上,瞬间化作一道银线钻进皮肤。
他忽然觉得眼前一亮,能看清林间穿梭的风的轨迹,连远处夜行动物的呼吸声都听得真切。“它在分灵力给你。”
顾世承看着他眼底泛起的微光,“这花认主时,会把储存的月华之力分一半出去。”
话音未落,月光花忽然缩小,化作一枚银白花瓣别在顾晏之衣襟上,光芒却比刚才更盛,把周围的树影都染成了淡金色。
沈梦雪指尖的仙玉凝心花正慢慢舒展,花瓣上的蓝光越来越浓,竟顺着泉眼的水汽升腾起来,在半空凝成一串光斑。
布夫人轻呼一声:“是花灵显形了!”那些光斑聚成个小小的人形,捧着片花瓣递到沈梦雪面前。
她伸手去接,花瓣触到掌心便化作一股暖流,顺着血脉漫到心口,之前被寒气侵过的旧伤忽然一阵酥麻,竟彻底好了。
雪辞在旁看着她眉梢舒展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比泉眼的水光还要软:“看来这花,是真的跟对人了。”
三路身影各自带着灵花往回赶时,天边的云正被朝阳染成金红。
青冰莲灵的寒气护着江家父子俩踏过冰原,月光花的银辉为顾家二人照亮前路,而仙玉凝心花的蓝光则缠着沈梦雪的裙角,与她发间的碎光相映成趣——三朵灵花,像三颗被选中的星子,正循着冥冥中的指引,往同一个方向汇聚。
——————
江正初刚把花塞进盒子,就猛地缩回手,指尖还沾着些细碎的冰晶,他甩了甩胳膊,夸张地往掌心哈着气:“好家伙,这盒子是把南极搬进来了?刚伸进去那一下,感觉骨头缝都要冻住了——你看这汗毛,全竖起来了!”
他边说边凑到顾晏之面前,把胳膊伸得笔直,手腕上细密的寒栗确实看得一清二楚。“早知道该戴副棉手套来,”
他啧了声,又戳了戳盒子边缘,指尖刚碰上那雕花铜面,就像被烫到似的弹开,“连外头都这么冰,里面怕不是能冻住时间?”
布思瑰在一旁拢了拢黑色外套,耳后朱砂痣在冷意里反倒更显鲜明,她瞥了眼盒中纹丝不动的花瓣——刚放进去时还带着晨露的蔷薇,此刻连水珠都凝在半空中,仿佛被无形的冰网兜住了。
“沈家人的东西,总带着点邪门的本事。”
她淡淡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让这些花……一直是现在的样子。”
江正初还在搓着胳膊念叨:“邪门归邪门,这冷气也太实在了,我刚才好像听见自己呼气都结了霜。”
他忽然凑近盒子,夸张地做了个鬼脸,“说真的,里面该不会藏着个小冰灵吧?”
顾晏之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目光落在盒盖边缘凝结的白霜上,那里的雕花在冷意中泛着青灰色,像蒙了层薄雪。“是时间暂停的副作用,”
他声音平静,“冻结了状态,自然也冻结了温度。”
江正初咋舌:“行吧,学霸说啥都对。反正我是不敢再碰了,再摸两下,怕是要成沈家藏品里的‘冻僵江少爷’了。”
他说着往旁边跳开半步,活像那盒子会突然喷出寒气似的。
布思瑰没接话,只是伸手碰了碰盒身侧面的暗纹。
那纹路是沈家特有的云雷纹,指尖划过之处,白霜竟像活物般退开半寸,露出底下暗沉的铜色。
“这盒子是沈磊早年收的玩意儿,据说能锁死万物的‘此刻’。”
她语气平淡,眼神却落在那朵被冻住的蔷薇上——花瓣边缘还卷着清晨被风吹过的弧度,像是把整个春天的某一秒钉在了里面。
江正初凑过去看,忽然指着花瓣上的露珠笑出声:“你看这水珠,悬在那儿跟假的似的!要是把人塞进去,是不是能永葆青春?”
“理论上是。”顾晏之忽然开口,指尖在空气中虚虚画了个圈,“但副作用是彻底失去时间流动,相当于变成一件不会坏的摆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盒盖内侧若隐若现的符咒,“而且这盒子认主,非沈家人强行使用,会被反噬——冻成冰雕,永不融化。”
江正初猛地往后蹦了半步,拍着胸口直咋舌:“得,当我没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反正我可不想变成沈家花园里的冰摆件。”
布思瑰收回手,盒身的白霜又漫了回来,重新盖住那些暗纹。“沈梦雪应该会喜欢。”她轻声道,“她总说,美好的东西留不住。”
话音刚落,回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伶儿抱着几件叠好的裙子走过,看见他们手里的盒子,脚步顿了顿:“是给小姐的礼物吗?她刚在书房练琴,说等会儿要去悬崖边坐坐。”
江正初眼睛一亮:“正好,我们送过去!”说着就要拎起盒子,却被布思瑰按住手腕。
“等等。”她指尖在盒盖边缘敲了敲,“先让它回温些。你想让她打开时,一屋子都结霜?”
顾晏之从口袋里摸出块温热的暖玉,轻轻贴在盒底。玉块接触到铜面的瞬间,发出细微的“滋啦”声,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底下繁复的鎏金花纹。
“这样就好。”他收回手,暖玉已经凉透了,“既能保住花的样子,又不会冻着她。”
江正初看着那朵重新染上几分暖意的蔷薇,忽然挠挠头:“说起来,她最近是不是又瘦了?上次见她穿那件月白裙子,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
布思瑰没说话,只是把盒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耳后朱砂痣在廊灯下泛着淡淡的红。
伶儿已经走远了,回廊里只剩下水晶灯折射的细碎光斑,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钢琴声——是支调子很轻的曲子,像有人在雪地里踩出一串浅脚印,走着走着,就没了声息。
——————
训练场上的风裹挟着砂砾,刮过沈梦雪绷紧的侧脸。
她刚完成第三组负重折返跑,指尖还扣着玄铁锁链的冰凉,喉间突然涌上一阵尖锐的腥甜——那股熟悉的灼烧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汹涌。
“唔……”她下意识按住胸口,身形晃了晃,紫宝石般的眼瞳骤然缩紧。
下一秒,暗红的血珠便砸在青石板上,溅开细碎的花。
“梦雪姐!”
布逸云的惊呼几乎与她吐血的瞬间重叠。
灰蓝色的眼瞳里炸开惊慌,他像只被惊到的小兽,蹬着军靴在碎石地上打滑,几步就扑到她面前。
少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下意识伸手想扶,又在触到她衣袖时猛地顿住,手指蜷了蜷,声音都发颤:“你怎么了?是不是练得太狠了?”
他视线扫过那滩刺目的红,又慌忙抬眼去看她的脸——往日里总带着淡淡疏离的眉眼此刻染了病色,皮肤白得像要透过去,唯有唇上那点天然的嫣红还剩几分活气。
布逸云急得团团转,手忙脚乱想去擦她唇角的血迹,又被她微偏的动作避开。
“没事。”沈梦雪的声音很轻,带着气音,指尖却已按上小腹——那里的绞痛正顺着经脉往上窜,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她认得这感觉,是前些天在冰岛蓝湖泡温泉时贪凉,寒气积在胃里,此刻被剧烈运动一激,便翻江倒海起来。
布逸云却不信,灰蓝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幼狼:“都吐血了还说没事!是不是水土不服?这里的天气本来就怪,忽冷忽热的……”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笨拙地想脱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又想起她有洁癖,手举在半空进退两难,急得耳根都红了。
远处的布千程皱眉看过来,眼神冷得像冰,却被布逸云一个怒视挡了回去——
少年此刻全然忘了平日里对大哥的惧怕,只梗着脖子护在沈梦雪身前,像只炸毛的猫:“哥你别过来!梦雪姐不舒服!”
沈梦雪看着他急得发红的眼角,心里那点因疼痛泛起的麻木竟微微松动了。
她抬手按住他乱晃的肩膀,声音缓了些:“真的没事,老毛病了。”
指尖触到他军装下绷紧的肌肉,才发现这少年看似单薄,竟也有了几分力量。
布逸云却不依,非要扶她去旁边的休息亭,少年人的胳膊结实又温暖,小心翼翼地搀着她的胳膊,步子迈得又慢又稳,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要去找军医,要去拿温水,要去告诉布思瑰——仿佛这样就能把那点血色从石板上抹去,把她脸上的苍白换成往日的温润。
风还在刮,卷起地上的血珠吹向远处,沈梦雪望着少年急慌慌的侧脸,突然觉得这阵水土不服带来的疼痛里,竟掺了点微不可察的暖意。
沈梦雪蜷在天鹅绒被里,脸色比床单还要白几分。
手背扎着的输液针管连着透明的管子,药液正一滴滴顺着管壁往下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闭着眼,长睫像蝶翼般轻轻颤着,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几分不适——
水土不服带来的眩晕还没散尽,胃里也一阵阵发紧,连带着那双眼平日里亮如宝石的紫眸,此刻也失了神采。
布庭风指尖捻着茶杯,碧螺春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冷意,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决断:“明日一早就返程。”
他瞥了眼隔间里昏睡的沈梦雪,声音压得低了些,“她这身子经不起折腾,余下的事,我们四个轮流出去查便是。”
沈磊正用银签挑着杏仁酥,闻言动作一顿,金丝眼镜后的黄眸扫过输液架,眉峰微蹙:“她的药得按时换,这里的大夫手法糙得很。”
他指尖在案几上轻点,“让若风备车,主宅的医疗舱随时待命,回去就能用上。”
江明远难得没插科打诨,手按在腰间的玉佩上摩挲着,大大咧咧的性子收敛了几分:“我让京元把私人医疗团队带上,路上也能照看着。这丫头从小就娇气,换个地方就闹毛病,还是家里住着踏实。”
顾世承翻着手里的舆图,黑色的眸子在地名上扫过,指尖在几处标记点敲了敲:“分四路走,我去西境,布家主去南疆,江明远守着东边,沈磊留在家盯着。三天一汇总消息,总能找到。”
他抬眼看向隔间,语气软了些,“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她养好精神,别的事都能往后放。”
隔间里,伶儿正替沈梦雪掖好被角,瞥见她无意识攥紧床单的手,轻声叹了口气。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沈梦雪苍白的小脸上,倒让那抹天然的唇红显得愈发鲜明,像雪地里开了朵倔强的花。
四位家主对视一眼,再没多说什么。
返程的指令很快传遍随从,车驾连夜备好,引擎的低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却都小心地避开了沈梦雪的房间——谁都知道,这位沈家大小姐此刻最需要的,是一场安稳无梦的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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