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那会儿,傻子也不知抽了啥风,非追着那美丽的小夫人叫槛儿。
还说那就是他小媳妇儿。
当时街上的人那么多,秋穗娘臊得简直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把人拽回来,董茂生又跟他娘陈月娥闹着说他找到槛儿了。
要陈月娥带他去找槛儿。
陈月娥把儿子哄好后就逮着秋穗娘算账,问他们在外头发生了啥。
秋穗娘自是实话实说。
她刚开始根本不信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贵夫人,会是傻子口中的槛儿。
那般美的一个人儿,给傻子做童养媳,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
秋穗娘觉得傻子还真是会做梦,真真是应了那句“痴人做梦”。
但让秋穗娘没想到的是。
陈月娥听她说完他们在外面遇到的事,居然没觉得她儿子在胡说八道,反倒追问起了那小夫人的样貌。
秋穗娘就按自己的印象描述了一番。
没曾想等她说完,陈月娥竟拍着桌子,冷笑着说什么“还真是她”。
秋穗娘当时人直接傻了。
倒不是惊讶陈月娥的说词跟她早先说过的,槛儿没过八岁生辰就跟人跑了,结果被进村的土匪砍死了的说词相左。
因为那天把那个陌生男人带回家后,秋穗娘就知道槛儿还活着的事了。
之后那男人又来了两回。
道是宋槛儿现今是贵人主子了,伺候的是他们大靖最尊贵的少爷。
还给少爷生了个大胖小子。
日子过得可美。
那男人说了很多,总之就是宋槛儿如今过得顶顶好,他们想象不到的好。
秋穗娘也因此得知了宋槛儿还活着,所以她并没有惊讶陈月娥的说法。
她诧异的是。
陈月娥竟说那小夫人就是槛儿!
于是秋穗娘就问陈月娥,槛儿走这么多年了,她咋还能知道人家长啥样?
陈月娥还是冷笑。
说槛儿打小生得妖,一身皮子比白面还白,那样的小骚货不会再有第二个。
秋穗娘平时没少听陈月娥骂人。
董茂生每次把她认成槛儿时,陈月娥也都会把槛儿骂一顿,骂得可难听。
以前每当这时候秋穗娘听着不仅不会觉得陈月娥骂得脏,反而觉得她骂得对,也跟着在心里暗骂槛儿。
顺便咒怨几句。
咒对方下辈子托生成傻子的童养媳,把她吃过的苦全给吃一遍!
谁叫她跑了呢。
宋槛儿不跑,她也不会在董家吃苦。
然而今晚,听着陈月娥骂宋槛儿小骚货,秋穗娘第一次觉得刺耳。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小夫人比花儿还娇艳的脸,耳边响起对方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声音。
不知道她是槛儿时,秋穗娘只觉得那小夫人与她站一起便一个是天上的月亮,一个是阴沟里的泥点子。
她觉得羞愧、难堪、自卑,除了仰望对方,她生不出一丝嫉妒羡慕。
而当她知道那人可能真是槛儿后,秋穗娘莫名有种“难怪”的明悟。
难怪陈月娥明明那般厌恶槛儿,之前却又买下了她给董茂生做童养媳。
能把那般貌美的姑娘当畜牲使唤,能让那般人物照顾她儿子吃喝拉撒。
甚至今后能让对方替她的傻儿子生孩子,以陈月娥刻薄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当初该是觉得很畅快吧。
也难怪董茂生那么对槛儿念念不忘,好看又温柔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明明之前秋穗娘那么怨恨槛儿,认为是对方的不安分造成了她的苦。
可现在,秋穗娘怨不起来恨不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脑海里一遍遍想起槛儿的脸,回荡着她的声音,想起她和那个俊得像天神一样的男人站一起的画面。
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的便是他们那样的人物吧。
秋穗娘想,那样漂亮的姑娘合该配那样的男人,而不是给傻子做童养媳……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秋穗娘的思绪。
她怔了怔。
猜测难不成陈月娥又来听墙角了,发现屋里没动静,所以要进来逮她?
秋穗娘又臊又恼又悲,难道她真要跟一个傻子圆房,替傻子生孩子吗?
秋穗娘不敢装睡。
起来去开门,示弱的话都到嘴边了,谁知开了门发现竟不是陈月娥。
是一个穿着打扮利落干练的女子,手里拎着盏小灯笼,看模样二十左右。
容貌并不出众,眉眼瞧着很是温和可亲。
“您是……”
秋穗娘迟疑道。
朔蜻弯唇一笑,“秋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秋穗娘又警惕又懵。
“你们主子是谁?这么晚了找我做啥?我、我只是个普通妇人,我没啥……”
朔蜻:“秋姑娘不必担心,您与我们主子见不上面,只我们主子知晓前阵子有人寻你们打探宋主子的事。”
秋穗娘错愕。
宋主子?
宋槛儿吗?
不待她想明白,就听眼前的女子继续道:“秋姑娘若答应交涉,主子可允您一件事,以解您燃眉之急。
秋姑娘若不应,便当我没来过,只就得辛苦您为屋中之人绵延子嗣了。”
秋穗娘神色骇然,“你、你怎么知道……”
陈月娥在逼她生孩子。
朔蜻但笑不答,“秋姑娘可愿随我走一趟?”
秋穗娘忐忑又隐隐含着一丝期盼,她没忍住朝打呼噜的董茂生看了一眼。
“我怕他,还有我婆婆……”
朔蜻:“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秋穗娘的心怦怦直跳。
犹豫了会儿,她鼓足勇气地点点头。
“……好,我跟你走。”
.
翌日一早。
槛儿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屋子里明晃晃的。
槛儿觉得自己大抵真是累了,夜里睡得沉不说,还赖床到这个时候。
也是她现在不用向谁请安。
若不然早不知背多少罪名了。
不过令槛儿意外的是,太子这个点儿竟也还跟她一块儿赖在床上!
睁眼乍一对上男人半敞的衣襟下熟悉的玉白胸膛,她怔怔地摸上去。
旋即“腾”地坐起来。
“殿下!上朝迟了!”
骆峋闭着眼翻了个身,伸手将她拽回来按在怀里,哑声道:“三日假。”
今天最后一天假。
槛儿想起来了,卸了力脸贴在他的心口一动不动,“那您再睡会儿,我起了。”
骆峋眼皮子没撩一下,捏她的耳垂。
“起来作甚?”
槛儿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的震颤,柔声说:“去看看曜哥儿,我刚刚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估计在院子里。”
“有奶娘照看。”
槛儿微微仰头看着他清隽的下颌,一本正经道:“殿下昨晚累到了。”
骆峋终于睁了眼,垂着长长的睫毛睨她。
“何意?”
槛儿:“字面意思,您昨晚……”
骆峋翻身将其压回榻上,黑黝黝的眸子逼视着她,“你以为孤那般无用?”
槛儿懵了一下。
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她脸瞬时红了,在他胸膛上轻捶了一拳。
“大早上的您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昨晚您与我出去逛街累到了,又不是……”
“不是什么?”
骆峋瞥眼帐外地垫上的日光,视线落回她慵懒的眉眼上,明知故问。
槛儿推他,又偏头往门口方向看了看。
“您别、大白天的,一会儿跳珠她们该进来了,您我如此不庄重……”
说起来,这辈子他们确实还没在白天这么在榻上缠磨过,槛儿是真不习惯这辈子的太子忽然变成这样。
骆峋也觉得不成体统。
虽不至于到白日宣淫的地步,但青天白日不务正业,流连于床笫之间。
实非明储所为。
可看她红着张小脸儿这般难为情,骆峋心里的不自在反倒被冲淡了。
他面无表情地用指节刮了刮槛儿的脸颊,淡淡道:“榻上作何要庄重?”
槛儿:“……”
槛儿真想啐他。
做什么要庄重?
他说的啊!
他之前拍着她屁股说的啊!
叫她庄重些。
那时候还是夜里呢,还黑灯瞎火的呢,他们还刚刚做完那事呢,他就叫她庄重。
这会儿太阳那么明晃晃的,结果他反倒问起她来做什么要庄重!
这叫什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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