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秋订婚了?
最先听到这句话时,迟久的脑袋里只剩两个大字——
什么?
卿秋,他怎么可能订婚呢?
一个喜欢睡男人的人,怎么可能,或者说怎么可以订婚呢?
迟久一把拽住要走的老徐的衣摆。
他想露出看破一切的从容笑容,但因过度紧张,反而表情显得扭曲。
“你们在骗我。”
迟久定定地看着老徐。
“是卿秋让你们对我恶作剧的对不对?你们让他亲自过来见我!”
老徐低眸去看迟久。
那双眼里,没有愤怒,没有心虚。
只有…
像看小丑般,发自内心的,同情与怜悯。
迟久的某根神经被点炸。
他咬紧牙关,明明想质问老徐,却偏偏又发不出什么声音。
此刻,迟久不再想知道真相,也不再想面对真相。
老徐却没有对他心软。
一张照片,摆在狼狈的迟久面前。
迟久怔忪抬眸。
“这是都家的大小姐,都舒,也是大少爷未来的妻子。”
照片上的女人温柔貌美。
珍珠一样的光泽皮肤,柳枝一样的窈窕身姿,站在穿着黑色大衣的卿秋身侧莞尔一笑。
郎才女貌,不过如此。
迟久低下头,像一条刚被棒子打过的狗,听老徐继续。
“我知道你和大少爷之间有关系……但男人之间那种事,不过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
老徐说完便离开了。
只留迟久一人,攥着拳头,直到掌心破了都能发觉。
多可笑啊?
一句玩玩而已,他名声扫地,落魄至此。
而卿秋呢?
嘴上说着离不开他,要留他在身边的人,却可以毫不在意地随时抽身。
卿秋要娶妻,过正常人的日子。
那他呢?
迟久心中的恨意如粘稠的死水,要将他吞噬殆尽,腐化成一滩滩烂肉。
双目赤红。
许久后,迟久才麻木地松开手。
算了。
他能争什么呢?他能做什么呢?
心气被磨空了。
甚至在听到卿秋骗了他去结婚,不救他彻底将他抛下时,他的脑袋里在最初的怒火滔天后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太好了。
卿秋要结婚了,那是不是就能放过他,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呢?
宾雅…
被看到了那样的事,宾雅已经不可能在喜欢他了,所以要去死吗?
——不要。
迟久比起人或动物,有时会更像虫子。
他身上有种野蛮的本能。
痛苦也好,耻辱也好,总归是要先活着才行。
迟久含住指尖,蜷缩着,睡在只铺了布的地板上。
他自两年前戒掉这个习惯。
觉得太幼稚,太小家子气,不像个男人。
可两年后迟久又捡回了这个习惯。
含着指尖,流着泪,像婴儿衔乳般轻轻嘬弄着。
好似这样便能离开现实,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
即使他从未有过母亲。
……
老徐原本会三两天来看他一次,给他带些吃食,带些书本给他解闷。
但从说卿秋要订婚那天开始。
渐渐的,老徐不再来看他,潮湿的地窖里真的就只剩下他一人。
迟久终日浑浑噩噩。
地窖太黑,他分不清时间,直到某天地窖被人打开。
迟久后退两步,警惕地看对面。
“你是谁?”
男人一张陌生的脸,宽耳窄面,穿得也不是卿家家仆的衣服。
这时迟久已经戒备起来,男人却说了个他完全没想到的名字。
“你是宾雅找来的人?”
迟久诧异出声。
男人点头,搓着手,完全一副老好人的憨厚面相。
“宾雅说,她要跟你私奔。”
迟久眼睛一亮,心跳加速,这或许是这么久以来他听过最好的消息。
可是…
迟久低下头,扣着手指,又犹豫起来。
“宾雅她…还愿意跟我走吗?”
男人笑得温和。
“当然,你救了她和她妹妹,她心里是感激你的。”
只是感激吗?
迟久有些失落,但倒也还算好。
他本来就不打算和卿秋在一起。
更别说现在卿秋都要和别的女人一起结婚过日子了,他还惦记着卿秋干什么?
迟久没怎么犹豫。
男人一打开地窖,迟久跟着男人离开,越跑他越觉得怪。
“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今天卿家人怎么这么少?”
男人没有回答。
只是渐渐的,在走到一处空地时,男人停下了脚步。
迟久毛骨悚然,不住地后退。
“你说话啊?不是宾雅叫你来救我的吗?宾雅她人呢?”
男人还是不说话。
这空地,是一处废弃的祠堂,屋檐那还有许多年前的红灯笼。
风一吹,枯红残破的灯笼和上面的灰一起晃动。
像聊斋里的景。
迟久脸色苍白,忽地听见阵阵脚步声,他下意识想逃离这个宛若噩梦般的地方。
可惜为时已晚。
迟久停下脚步,抬头,看见一片乌泱泱的人。
大夫人为首。
低眸,看似悲悯,实则残酷地道:
“都已经是你房里人了,却还一天到晚想着与别人私奔,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烂狗。”
大夫人说到一半,忽而侧身,笑看着一旁的卿秋。
“你说是吗?”
迟久呼吸急促,几乎绝望地看向卿秋,在这一刻可悲的祈祷他在心里骂了一万次的卿秋能帮帮他。
卿秋不是要成婚吗?
他都已经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那就应该快点放过他啊!
而且…而且…而且…
卿秋不是说,大夫人想要杀他,他不喜欢大夫人吗?
那就更应该帮他才对不是吗?
迟久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像一条可怜虫,期盼地看向卿秋。
卿秋接受到他的视线了。
迟久看得一清二楚,他发誓,卿秋绝对看到了!
但只是轻描淡写地停留一瞬,卿秋便又收回视线,淡道:
“母亲说得对。”
大夫人转着佛珠,微微颔首,很满意卿秋这样温顺的态度。
“到底是你房里的人,哪怕是个男人,也不能乱和别人出去乱了卿家的名声。
你的妻子是舒舒,至于那个家仆……折了腿送你院子里便就也老实了。”
迟久瞳孔放大。
那些人过来拉扯迟久时,迟久仍看着卿秋所在的方向,字字泣血。
“卿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救我!”
可从始至终,卿秋都只是立于一侧,无动于衷地见他受苦。
迟久的四肢被固定住。
膝窝那被迫伸得极平,几乎要绷成两条直线。
削得扁平的木头拍在上面。
像在拍丸子般,一下下拍着,拍得筋骨尽碎。
迟久开始还挣扎着求救,可怜地求卿秋放过他,但到后来声音里便只剩下怨恨和阴毒。
“卿秋!你骗我!我恨你!
就算要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会追着你!将你剥皮啖肉!”
血和不甘的声音混着落下。
大夫人一挥手,有家仆过去,用一大团糙布堵了迟久的嘴。
其实不堵也没什么。
迟久如今过分瘦弱,气势汹汹地吼完那两嗓子,人便晕了过去。
……
再睁眼,已是一日之后。
迟久胸腔起伏。
膝盖还在钝痛,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欺骗自己一切只是一场梦,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腿。
……废了。
他的腿变得软绵绵了,别说行走,连站立都显得困难。
迟久停滞一瞬。
片刻后,他因不敢相信这一切,挣扎着要往下走。
“砰——”
迟久的脑袋磕在地上,明明想起来,却只能用手肘在地上撑着爬。
他就像一条畸形的动物,没有半点人的尊严。
迟久没吃饭。
昨天的几嗓子浪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以至于还没爬一会儿,迟久就渐渐没了劲。
他只能哭。
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眼泪,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眼尾哭得红肿。
迟久又渴又饿,嗓子和腿都疼,这下是连哭也不敢哭。
空气中有厚重的檀香。
迟久知道,这是卿秋的院子,打算等这里的家仆来找他。
可意料之外,迟久看见熟悉的人影。
是父亲身边的人。
忠伯端着木盒,脚步匆匆地路过,让迟久看见新的希望。
“救我!”
迟久拽住忠伯的裤脚,用嘶哑的嗓子,艰难地道:
“卿秋不是父亲的孩子,大夫人在外面养了男宠,他们都狼心狗肺……”
迟久十分讨厌那个名义上算作是他父亲的男人。
他认定的家人只有阿伯一个。
他原本已经打算再也不叫那个男人父亲,可为了活命……
迟久将底线一退再退。
他忍辱负重至此,不过是想从害他的人身上撕下一块肉,却又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老人倒退两步,啐了一声。
“真晦气,怎么碰上这么个东西,走走走。”
迟久愣在原地。
雪白的手背上,有脏污的半个脚印。
那天迟久趴在地上,拦了许多过路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驻足片刻。
那些人全都捂住口鼻看他,眸中满是厌恶惊恐。
许久后迟久才知是为什么。
在他昏迷后,大夫人取了他的“血”,去做了亲子鉴定。
说是为了确保卿家血脉纯正,必须做个检查才好。
卿先生拦了,但没拦住,结果也很出人意料。
——相似度不足。
卿先生和他,的确不是父子关系,大家都知道了这一点。
据说那天卿先生脸色很难看。
他给发妻戴了那么多绿帽子,可临了,自己被原本看不上眼的情人戴一次就受不了了。
双标。
同时那位西洋医又对大家说:
“这个人大概有精神病,情绪不稳定,才会总说些怪话。”
【精神病】。
在那时的江南,民间是还没有“精神病”一词的。
越陌生的东西越容易被视为洪水猛兽。
没人愿意再信他的话。
大家都把他当做带着瘟疫般的类似病原体,路过他的房间都要捂住口鼻躲远,更遑论停下脚步听他讲话。
迟久就这样被所有人孤立。
后来回忆,其实,他曾有无数次机会提前和大家说明一切。
但为什么没有呢?
迟久想,或许是卿秋那张嘴骗了所有人的同时,也骗过了他。
他真以为卿秋对他有多依赖,有多么非他不可。
但结果……
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
迟久废了腿,哑了嗓子,又被当成精神病排斥。
那天他躺在地板上面。
到最后自己也没了活下去的生气,想着死了也好,活着好没意思。
可他没死成。
老徐过来,见他躺在地上,便把他放在床上。
“你这是何苦呢?”
老徐一边放他还一边念叨他。
“为什么非要和宾雅私奔呢?你都是大少爷的人了,只要你好好留在大少爷身边你现在也不会…”
听老徐话说到一半,迟久突然笑了起来。
迟久笑得放肆。
喉咙痛到出血,也没有停下半分。
老徐觉得奇怪匆匆走了。
在那扇门关上后,迟久笑着笑着,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恨这个世界。
恨这个只有他知道卿秋丑恶,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哄得团团转的世界。
……
迟久像个死物花瓶,被放置在卿秋的小院中,再无人问津。
死不了,也活不久。
契兄弟的事不少见,但不过是个玩物,和那些暖房的丫鬟没什么区别。
所有人都把他当卿秋的“东西”,对他不会苛待,却也不会去主动找他。
毕竟卿秋马上就要成婚了。
一旦成婚完毕,他这个过渡用的解欲“工具”,结局大抵是被送去某个无名小院。
迟久坐在窗前看花谢花落。
他原先总是想活着。
虫子一般的生命力,让他几乎不会被任何事打倒,就算被打倒也能四肢并用地爬起来。
但现在他尝不出活的滋味了。
就算最顽强的虫子,在被折断四肢后,也只有在如蛆虫般丑陋地蠕动一阵子后悲惨死去的命运。
一如现在的他。
迟久倒是想死,但因为他现在只是卿秋的“东西”,所以没有自主选择是死是活的权利。
卿秋出了国。
卿家有往国外发展的意向,原本是打算派个信得过的亲信先去看看情况,可不知为何卿秋自己去了。
迟久想。
正如他不想见卿秋,卿秋大概也是在躲着他。
正好。
等卿秋回来,他便要了药去死。
可惜卿秋迟迟未归。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迟久等啊等啊等。
最终,在成婚前一夜。
回国的卿秋摸进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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