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结束后，是例行的庆功晚宴。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巨大的宴会厅里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成功交织的浮华气息。获奖者们被簇拥着，接受着络绎不绝的祝贺。
许渊作为新晋的最佳编剧，自然也是焦点之一。他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在人群中周旋，与各路导演、制片人、演员寒暄应酬，说着场面话，接受着或真心或客套的赞美。
“许老师，恭喜恭喜！《妈妈的手》剧本太感人了！”
“许总，剧本写得真好，期待以后有机会合作！”
“许渊，这下可是双金加身了，前途无量啊！”
许渊一一回应，笑容得体，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种名利场的喧嚣，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必须打完的仗。
他巧妙地穿过人群，寻找着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最终在一处被巨大绿植半掩的落地窗边停了下来。窗外是燕京璀璨的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与宴会厅内的浮华形成奇特的对照。他微微松了口气，背靠着冰凉的玻璃，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香槟，眼神放空片刻。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明显怒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向他走来。许渊不用回头，那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气场已经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滴！检测到高度威胁目标接近！情绪：愤怒，意图：敌对质问。建议：保持警惕，启动应急预案。”脑海中，系统的电子音急促地响起，如同拉响了警报。
许渊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吐槽：“闭嘴，小2。这种时候，安静看戏就好。”他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在来人走到面前时，恰到好处地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带着几分意外和客套的微笑。
来人正是天穹视频的掌舵人，总经理孙韶波。
他身材微胖，此刻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却布满了阴云，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酒，但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许渊。”孙韶波的声音低沉，带着强行压抑的怒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你倒是会躲清闲。”
“孙总？”许渊故作惊讶地挑眉，笑容加深，语气轻松自然，“您怎么也在这儿透气？里面是有点吵。”他举起酒杯，仿佛只是普通的闲聊，“恭喜天穹投资的几部片子都拿了不错的奖。”
孙韶波根本不吃这套，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许渊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许渊，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咄咄逼人：“少跟我装蒜！我问你，你和楚洛琴，是不是打算跟王景峰那个暴发户搅合到一块去？你们是不是要合开新公司？专门给【剧星极速】做剧？”
许渊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显得更加从容。
他轻轻抿了一口香槟，任由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哦？孙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这才几天功夫，连我们谈了点什么都知道了？”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眼神坦荡地迎视着孙韶波喷火的目光。
孙韶波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最近的宾客也在几步开外，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孙韶波猛地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许渊！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干，会有什么后果？！”那“后果”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许渊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一些，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但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笑意反问：“孙总，您这话……是在威胁我吗？”他微微歪了下头，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孙韶波，“天穹视频堂堂总经理，在金菲林奖庆功宴上威胁一个刚拿了奖的编剧？这传出去，恐怕不太好看吧？”
孙韶波被他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怒气，但声音里的寒意却丝毫未减：“威胁？哼！许渊，你跟我谈威胁？我是在跟你讲现实！讲规矩！”
孙韶波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语速飞快，带着一股急于让对方认清形势的焦躁：“你摸着良心想想！没有天穹的平台资源，没有天穹的宣发渠道，没有天穹的资金支持，你许渊能有今天？楚洛琴制作的戏能拍一部火一部？【墨渊文化】能有现在的估值？你们那点小心思，以为瞒得过谁？成立新公司，专供【剧星极速】？这是想干什么？拆天穹的台？打天穹的脸？我告诉你，只要天穹动动手指头，断了你们的项目资源，卡死你们的宣传口子，联合几个兄弟公司稍微施压，你们那个还没影儿的新公司，连同【剧星极速】，就等着胎死腹中吧！到时候，你们投入的钱、精力，全得打水漂！你许渊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名声，也得跟着臭大街！你担得起这个风险吗？楚洛琴担得起吗？！”
孙韶波的话语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压力和利益捆绑的警告。他试图用天穹庞大的资源和可能的雷霆手段，震慑住许渊。
许渊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直到孙韶波说完，胸口还在起伏，许渊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孙总，”许渊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怀念，“您还记不记得，不到两年前，就在申市的“云顶观澜”的包间里，您坐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对我们说：‘【墨渊文化】80%的股份，合情合理！’”
孙韶波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许渊会突然提起这桩旧事，脸色微微一变。
许渊没有给他打断的机会，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时候，我和楚洛琴是什么处境？我们刚有点起色，羽翼未丰。您看中了【墨渊文化】的潜力，或者说，看中了我们俩的潜力。您开出的价码，在当时看来，似乎是‘公道’的，甚至是‘慷慨’的。我们没有选择，只能接受。因为，”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盯着孙韶波，“因为那时候，我们改变不了规则。”
孙韶波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听出了许渊话里的锋芒。他想反驳，但许渊根本不给他开口的缝隙。
“您也许要说，”许渊的笑意加深，但眼底却毫无温度，“‘别装无辜！那你们也拿到套现的钱了啊！而且【墨渊文化】所有话事权都还是你和楚洛琴的！’”
许渊精准地猜到了孙韶波准备的辩白，孙韶波脸上一阵愠怒。
许渊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孙总，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好像我们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他微微倾身，靠近孙韶波，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冰锥：“那笔套现的钱，跟【墨渊文化】现在，以及未来可能的市值相比，哪个更值钱，您心里真没点数吗？需要我现在就给您算笔账吗？”
孙韶波的呼吸一窒。
许渊直起身，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带着更强的力量：“至于话事权……孙总，您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不是天穹‘把’话事权‘给’了我们。而是，【墨渊文化】离了我和楚洛琴，你们天穹就算派一百个职业经理人来，也玩不转！赚不到钱！这公司，它的核心价值，从来就不是那点固定资产，而是我们！是楚洛琴的才华，是我们在内容上的把控力！你们所谓的‘给’，不过是在认清了现实后，不得不做出的妥协罢了！”
“你……！”孙韶波被戳中了痛处，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指着许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喷出来。他感觉自己的权威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彻底踩在了脚下。
“孙总，您先别生气，”许渊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语气依旧从容，甚至带着点语重心长，但那内容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
他看着孙韶波暴怒却又强行压抑的样子，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对方心上：“说实话，在过去，在我们羽翼没有丰满的时候，您，或者说天穹，想封杀就封杀，想入股就入股，想定什么规矩就定什么规矩。我，确实没有办法。因为那时候，我改变不了规则。我只能低下头，咬着牙，去适应它，在你们制定的规则里，寻找那一丝生存和发展的缝隙。”
许渊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扫过那些象征着成功与荣耀的奖杯和人影，最后重新落回孙韶波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锐气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但是现在——”
许渊向前踏出半步，眼神锐利如鹰隼，直视着孙韶波的眼睛，脸上那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锋芒和强大的自信：
“不好意思了，孙总。时代变了，规则，也该变一变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天穹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大夏国的每一个角落。你们可以打压，可以封杀，可以设置障碍。但别忘了，这市场，不是天穹一家的。我许渊，可以和【剧星极速】合作，自然也可以和【红蓝影视】谈，和【绿果视频】谈，甚至和任何一家愿意尊重内容、尊重创作者价值的平台谈！大夏国这么大，总有你们天穹的手够不到的地方！总有愿意和我们一起开疆拓土、打破垄断的伙伴！”
“许渊！你！”孙韶波彻底被激怒了，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指着许渊的手指剧烈颤抖，“你这是要跟整个天穹系对着干！你这是自寻死路！你在树敌！与天穹为敌的下场，你承担不起！”
“为敌？”许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微微侧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孙韶波耳中，带着直击灵魂的质问：“孙总，您这话说的，好像天穹就能代表整个大夏文娱界似的？怎么，拍了几部戏，捧红了几个人，就真当自己是行业皇帝了？与你们合作就是朋友，不按你们的规矩来就是敌人？难道这诺大的大夏国，只能有一个声音？只能有一个天穹说了算？您是想搞垄断吗？这话，您敢不敢当着今晚在座的这么多同行、这么多媒体的面，再说一遍？”
许渊的反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孙韶波的心口，也点破了那层众人心照不宣却无人敢明说的窗户纸。
垄断！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让孙韶波瞬间感到一阵心悸和后怕。他张口结舌，脸色由红转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确实不敢！这种话一旦坐实，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和无声的对抗。
孙韶波胸膛剧烈起伏，瞪着许渊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却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言辞反击。许渊则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锋，毫不退让地迎视着对方，周身散发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后沉淀下来的强大气场。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要擦枪走火的时刻，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和关切插了进来：“哟！许渊！孙总！你们俩躲这儿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只见张络绎导演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走了过来。他显然刚喝了不少，脚步有点虚浮，但眼神还算清明。他敏锐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不同寻常的低气压，立刻打着哈哈试图圆场：“来来来，里面正热闹呢！许渊，你可是今晚的大功臣，别躲清静啊！孙总，走，一起喝一杯去！庆祝庆祝！”
张络绎的出现，如同在紧绷的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许渊瞬间收敛了外放的锋芒，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张导，您来了。正和孙总交流点想法呢。”他转向孙韶波，笑容依旧，眼神却深不见底，“孙总，您看？”
孙韶波狠狠地剜了许渊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警告、愤怒和不甘。他猛地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像是在发泄心中的郁结，然后将空杯重重地往旁边侍者的托盘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连看都没再看张络绎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冰冷的冷哼，带着一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气，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径直离开了宴会厅，留下一个决绝而愤怒的背影。
张络绎看着孙韶波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仿佛无事发生的许渊，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低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聊崩了？”
许渊轻轻晃了晃手中还剩小半杯的香槟，看着杯中细密的气泡升腾、破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轻声道：“没什么，张导。理念不同，话不投机而已。” 他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辛辣后的回甘。
“走吧，张导，”许渊放下空杯，拍了拍张络绎的肩膀，脸上恢复了惯常的从容，“庆功宴还没结束，我们回去。别让这点‘小事’，扫了大家的兴。”
他率先转身，重新融入那一片光影交错、笑语喧哗的名利场中，仿佛刚才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是红毯旁一个不起眼的插曲。
只有他自己知道，与天穹系的正面碰撞，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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