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扬站在衙门的门口,迟迟迈不进腿去。
段老头儿苦苦哀求他,“老大,你娘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起了歹心。”
“你从小在我们家长大,我们再穷再苦,也没有想过把你扔了。”
“你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段飞扬抿紧了自己的唇角,他没有去看段老头儿。
他一直以为娘偏心,是因为他不如段飞诚嘴甜。
他不会说话就多干活,家中地里的活儿基本上都是他在做。
若不是丹娘逼着他去水师,到现在,他还是段家的老黄牛。
丹娘说过多次,她不怕辛苦,但她就是不愿他们辛辛苦苦劳作,而老二家的只会躺在床上等着吃。
他却觉得他是家长的长子,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后来,他把这些理所当然又加在了丹娘的头上。
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段飞扬苦笑了一下。
现在他又庆幸丹娘已经早早地离开了。
段老儿看到不为所动的长子,他牙一咬,直接跪了下来。
“老大,爹给你跪下了!”
段飞扬一惊,连忙将他搀扶了起来。
“爹!你这是做什么!”
段老头儿紧紧把住他的双手,“老大,你娘糊涂该罚,但别要她的性命啊!”
段飞扬望着爹哀求的眼睛,唇角颤抖了一下。
他的手被紧紧捏了一下,随后被放开。
“孩子,我们养你一场,你饶你娘一命。”
“算……算我们两清了。”
苍老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做着最后的挣扎。
春日里的阳光撒在两人的头顶。
一对儿不是亲父子,但是已经叫了二十五年的父亲。
段飞扬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一夜的时间,他知道了他敬重的爹娘要他的命,也知道了他是抱养的孩子。
他爹说得对,没有他们,又哪里有现在的他呢。
“飞扬……”
“好。”
段飞扬的声音低低的。
春日的阳光在他的身后,他整个陷入阴影里。
段婆子被放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县衙门口只有段老头儿一人。
从小就备受她宠爱的亲儿子,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他们现在想什么,他已经不想知道了。
就像段老头儿说的,两清了。
这一段亲缘,动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斩断了。
他坐在屋顶上,久久没有动。
贺然路过的时候,想要叫他,却被孟兴江牵走了。
“书呆子,他已经在上头待了三个时辰了。”
孟兴江,“就算段家对他不好,在他心里也是有爹娘的家。”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让他静静吧。”
贺然现在就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段飞扬要遇害的,还叫人偷偷在附近守着。
“你是怎么知道段家会出事的?”
孟兴江微微抬头,“眼神。”
“一个母亲对儿子绝不会出现的眼神。”
贺然没有见过那天的场景,所以她也想不出段母是什么眼神。
“丹娘不是有托我们给她娘带了东西吗,你让段兄弟送去吧。”
贺然的眼睛一亮,“对呀,可以让他去送。”
“没有亲娘了,但是还有丈母娘不是!”
她笑弯了眉眼,“我们从边州走的时候,我娘还给我们车上塞了好多的肉干,生怕我们在路上饿着。”
孟兴江想到贺夫人叮嘱,唇角也扬起点点的笑意。
“让段兄弟送去吧。”
段飞扬接过那个硕大的包袱时,唇角怎么也扬不起来。
丹娘嫁给他五年,段婆子不准她回娘家,她只能悄悄回,想给娘买点儿东西也是囊中羞涩。
现在丹娘离开了,现在能光明正大地捎东西了。
这一大包的东西,又怎么不是打在他脸上的耳光。
让他再清醒清醒。
贺然又拿出一个钱袋,“丹娘说她娘身子不好,让我们记得叮嘱,别怕花钱,她现在能挣钱。”
丹娘现在吃穿用都不花钱,她的银子全部都攒了下来。
段飞扬沉沉地点了点头,“好。”
段家所在的段家村和隔壁的罗家村相隔不远。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段飞扬刚走进村子,四周都是不善的目光。
好像那个要动手弑杀的人是他。
丹娘娘家在村尾,男人早逝,女儿出嫁,儿子在登州的矿上。
罗母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家。
段飞扬走进罗家院子,罗母立刻关上院门,挡住了邻里探究的目光。
“你没事儿吧,没有人为难你吧。”
罗母关切地看着他。
她最是了解这个女婿不过了,对女儿好,对她也好。
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她自是不信的。
她的目光又落在他肩上的大包袱,“你这是要出远门?”
“这是丹娘给您准备的东西。”
罗母现在还不知道女儿已经带着外孙女去了京城。
只以为女儿现在在定县县里。
段飞扬将沉甸甸的包袱放在桌子上。
“这丫头又乱花钱!”
罗母又劝道,“有些话你别放心上,家里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儿。”
段飞扬顿了顿后,还是如实相告。
他的运气很好,当初给段飞诚定的亲,因为罗母生病把给罗丹娘准备的陪嫁和聘金全部都花光了。
段婆子觉得气不过,退亲又不划算,这才将这门亲给了段飞扬。
这样临门换亲,罗家是可以打上门的。
但是罗母同他说了几句话后,说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便同意了。
现在罗母听到段飞扬的话,除了诧异,只觉得心疼。
段飞扬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孝顺和勤恳。
这样的好孩子,纵然不是亲生的又如何。
段飞诚是亲生的,都被宠成什么样子,段家以后只有段飞诚,烂泥扶不上墙看二老拿什么倚靠。
“别怕,以后和丹娘一起就上这儿来。”
段飞扬这会儿怎么也开不了口,说丹娘已经被自己气走了。
他怕,他怕这最后一个家也没有了。
罗母心疼女婿的遭遇,“你坐着,我去做饭!”
“对了,丹娘什么时候来?”
丹娘开始在城里干活儿后,休息的时间和段飞扬经常不能碰在一起。
所以他们俩经常一个先到,一个后到。
段飞扬拉着丈母娘坐下,“您别忙活了。”
他去往建州上任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要去京城!向丹娘认错!
“这是丹娘给您的银子,您收好了。”
罗母被沉甸甸的钱袋吓到了,“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段飞扬不给丈母娘拒绝的准备,拉着她坐下。
“娘,您给小弟去个信,让他回来,定县也要挖矿了。”
“现在县令大人就缺熟手,小弟在登州矿上已经好几年了,什么都熟,他回来照顾您也方便。”
“我和丹娘都不在……”
“都不在?”罗母随后反应过来,“对对,你是去建州干大事的,丹娘自然也要跟着去。”
“你们啊,抓紧再生个儿子!到时候我来给丹娘伺候月子!”
段飞扬的唇角动了动,“丹娘生萱儿的时候吃苦了,仙子有萱儿就够了。”
“那哪里成,有个男丁才有个盼头不是。”
罗母的话,段飞扬没有跟她争。
这是多有人的想法,一点儿也不奇怪。
生子是为里传宗接代。
但他现在传的谁的宗,接了谁的代。
到头来都是空。
日后的儿孙姓甚名谁,他又怎么知道,早就已经化成了一捧尘土。
谁会在乎呢。
段飞扬上京了。
他也从泥潭里出来了,虽然方式让他疼。
但,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曾经他去得远的地方是建州,是周大人带他去的。
现在他要去更远的地方。
京城。
就好像一个遥远的梦一样,想也不敢想。
现在他触手可及。
京城很大,也很热闹。
段飞扬站在城门口望着宽敞得能四辆马车并行的街道。
楼宇之间高低错落。
门口的官兵查看着他的路引,“定县来的。”
段飞扬回过神来,“是,定县开的。”
官兵没有再说什么,路引还给他就放行了。
官兵多问了一句,并不是怀疑他的身份。
而是默默无闻的定县,现在泰半的京城都知道这个小地方了。
镇国公府世子认祖归宗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孟公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孙子又丢回那个小小山沟里去了。
*
芙儿和萱儿是国子监最小的孩子的。
一般的勋贵之家,都会家启蒙,七八岁后才会再送到国子监。
就像从前在英国公府的时候,赵氏给芙儿请了张世冲做西席。
像孟公这样,直接将孩子塞进国子监的还是第一人。
两个小孩儿,一个三岁,一个五岁。
虽然年龄小,但也十分认真。
反而那些七八岁的勋贵子弟才令先生头疼。
国子监祭酒文大人这会儿被气得胡子直翘。
“你们连个三岁的小女娃都不如!读书不会!写字像狗爬!现在还敢爬墙逃学!”
两个小少年站在国子监的大门口,被斥责地面红耳赤的。
正值下学的时候。
芙儿和萱儿正好手牵手地走了出来。
国子监祭酒大人也正好看到两个最小还最省心的学生。
所以才指着两人说出这番恨铁不成钢的话。
只是这番话,没有让他们羞愧,反而让他们自己就是因为这两个小孩儿才丢脸的。
隔日。
这个两个孩子在下学的时候在门口堵住了她们俩。
“你们两个,一个姓姚,一个姓段,你们和镇国公府到底什么关系。”
“不会是孟家小姐和不同的男人生的吧!”
两个少年面带笑容,他们的话恶毒又似乎不自知。
可偏偏把两个小孩儿堵在下学时的门口。
似乎想报昨日的丢脸之仇。
芙儿自从进京,隐晦,或是不隐晦的话,她都听很多。
她再是不懂,现在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她咬着牙,猛地冲过去,脑袋顶着其中一个小少年的胸膛,将他从台阶上顶了下去!
“啊!——”
惨叫过后。
另一个小孩儿气恼地想要动手。
他抬起的手被一只大手抓住。
萱儿惊喜地扑了过去。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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