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康三年(公元337年,丁酉年)
春天,正月庚辰这天,赵国的太保夔安等五百多个文武官员,进宫给石虎上尊号。庭燎的时候油灌到了下面站人的盘子,一下子死了二十多个人。赵王石虎觉得这事儿太晦气,就把负责的成公段给腰斩了。辛巳日,石虎依照殷、周的制度,自称大赵天王,在南郊举行登基仪式,然后大赦天下。他封自己的皇后郑氏为天王皇后,太子石邃为天王皇太子,原来那些被封为王的儿子都降为郡公,宗室里封王的降为县侯。百官也都按等级封官授职。
国子祭酒袁瑰和太常冯怀,觉得江东地区越来越安定,就建议兴办学校,皇帝同意了。辛卯日,朝廷设立太学,开始招收学生。但当时士大夫们都喜欢老庄那一套,儒家学术始终没发展起来。袁瑰是袁涣的曾孙。
三月,慕容皝在乙连城东边修了座好城,用来威胁乙连城,还留下折冲将军兰勃驻守。夏天四月,段辽用几千辆车给乙连城运粮食,兰勃带兵出击,把粮食都抢了。六月,段辽又派他堂弟扬威将军段屈云,带着精锐骑兵趁夜去兴国城偷袭慕容皝的儿子慕容遵,结果被慕容遵打败了。
以前,北平的阳裕先后侍奉过段疾陆眷和段辽五代人,一直都受到尊重礼遇。段辽经常和慕容皝互相攻打,阳裕就劝说道:“‘与邻邦亲善,是国家的宝贝。’何况慕容氏和咱们世代通婚,互为甥舅。慕容皝有才能又有品德,咱们却和他结仇,每个月都在打仗,老百姓都疲惫不堪,这样下去好处抵不过坏处,我担心国家的忧患就要从这儿开始了。希望咱们能弥补以前的过错,像当初一样友好往来,让国家安定,百姓休养生息。”段辽不听,还把阳裕打发出去当北平相。
赵国太子石邃向来勇猛,赵王石虎特别喜欢他,还经常跟大臣们说:“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杀,所以我才能有今天。像我,怎么会杀阿铁(石邃小名)呢?”可后来石邃变得骄纵荒淫又残忍。河间公石宣、乐安公石韬也很受石虎宠爱,石邃对他们恨得牙痒痒。石虎沉迷酒色,喜怒无常。他让石邃处理尚书台的事务,有时候石邃汇报事情,石虎就生气地说:“这点小事,有什么好汇报的!”有时候没汇报,石虎又发火说:“为什么不汇报!”动不动就责备打骂,一个月能有两三次。秋天七月,石邃称病不去处理事务,偷偷带着五百多个宫廷文武官员骑马到李颜的别墅喝酒,还跟李颜等人说:“我要去冀州杀了河间公石宣,有不跟我去的就砍了!”走了几里路,那些骑兵都跑光了。李颜赶紧磕头苦苦劝阻,石邃也喝得迷迷糊糊就回去了。他母亲郑氏听说这事,偷偷派人去责备石邃,石邃一生气,把派去的人给杀了。佛图澄对石虎说:“陛下您别老往东宫跑。”石虎想去看石邃的病,想到佛图澄这话就回去了。但没过一会儿,石虎瞪大眼睛大声说:“我是天下之主,父子之间还不能互相信任吗!”于是就派他信任的女尚书去查看情况。石邃把女尚书叫到跟前说话,突然抽出剑就砍她。石虎知道后大怒,把李颜等人抓起来审问,李颜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石虎一气之下杀了李颜等三十多人,把石邃幽禁在东宫,不过没多久又赦免了他,还在太武东堂召见他。石邃来朝见,也不谢恩,待了一会儿就走。石虎派人对他说:“太子应该去中宫朝见皇后,怎么能这么急着走!”石邃头也不回,径直就出去了。石虎这下彻底怒了,把石邃废为庶人。当天夜里,石虎就杀了石邃和他的妃子张氏,连同他们的二十六名子女,都埋在同一口棺材里,又杀了石邃宫里的臣子和党羽二百多人,还把郑皇后废为东海太妃。然后立他另一个儿子石宣为天王皇太子,石宣的母亲杜昭仪为天王皇后。
安定侯的儿子侯子光,自称是佛太子,说自己从大秦国来,要在小秦国当王。他在杜南山聚集了几千人,还自称大黄帝,改年号为龙兴。后来石广带兵去把他给杀了。
九月,镇军左长史封弈等人劝慕容皝称燕王,慕容皝同意了。于是就开始设立各种官职,任命封弈为国相,韩寿为司马,裴开为奉常,阳骛为司隶,王寓为太仆,李洪为大理,杜群为纳言令,宋该、刘睦、石琮为常伯,皇甫真、阳协为冗骑常侍,宋晃、平熙、张泓为将军,封裕为记室监。李洪是李臻的孙子,宋晃是宋奭的儿子。冬天十月丁卯日,慕容皝登上燕王位,然后大赦天下。十一月甲寅日,他追尊武宣公为武宣王,夫人段氏为武宣后,又立夫人段氏为王后,世子慕容俊为王太子,就像魏武帝曹操、晋文帝司马昭辅佐朝政那样。
段辽老是侵犯赵国边境,燕王慕容皝就派扬烈将军宋回,到赵国表示愿意称臣,请求赵国出兵一起讨伐段辽,还说自己会亲自率领全国的军队一起配合,并且把他弟弟宁远将军慕容汗送去当人质。赵王石虎高兴坏了,好好地安抚了宋回,没要人质,把慕容汗送了回去,还秘密约定明年一起行动。
这一年,赵国将领李穆把拓跋翳槐送回大宁,他原来的部落大多又归附了他。代王拓跋纥那逃到燕国,国内的人又重新拥立拓跋翳槐为代王,拓跋翳槐在盛乐修了城,住在那里。
仇池氐族的首领杨毅,被他的族兄杨初给杀了,杨初吞并了他的部众,自己立为仇池公,还向赵国称臣。
【内核解读】
咸康三年(公元337年)的历史事件,如同一面多棱镜,折射出乱世中权力、信仰与文明的复杂纠葛,其中既有必然的崩塌,也有意外的新生:
权力场的荒诞剧:疯狂与毁灭的加速度
后赵石虎父子的闹剧,堪称“暴君逻辑”的巅峰演绎。石虎称帝时,一场“庭燎漏油”的意外烧死二十余人,他不反思礼制的虚妄,反而腰斩设计者成公段——这种迁怒式的暴虐,早已暴露其统治的非理性根基。而太子石邃的疯狂更令人咋舌:肢解美姬与宾客“共赏”,策划弑父夺权却因部下逃散而失败,最终落得“二十六人同埋一棺”的下场。
这场父子相残的背后,藏着权力异化的规律:石虎既用“司马氏自相残杀”警示群臣,自己却用“月至再三”的打骂逼反太子;他既渴望家庭稳固,又用“喜怒无常”的猜忌撕裂亲情。当权力失去任何约束,所谓“父子伦理”不过是随时可撕的遮羞布。更讽刺的是,石邃死后,石虎立石宣为太子,却埋下另一场同室操戈的伏笔——这种“以暴易暴”的循环,恰是后赵覆灭的预演。
文明的挣扎:儒学的式微与制度的重建
东晋“立太学”的尝试,与“士大夫习尚老庄”的现实形成刺眼对比。袁瑰、冯怀想靠学校复兴儒学,却挡不住玄学清谈的洪流——这并非简单的“文化选择”,而是乱世中的精神避难:当朝堂被权臣操控、北伐遥遥无期,士大夫们只能在“老庄”中寻找心灵慰藉,儒学“修齐治平”的理想,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无力感。
反观慕容皝建立前燕的操作,则展现了另一种“制度理性”:他称帝时“备置群司”,从国相到记室监分工明确,甚至吸纳阳裕这样的异邦旧臣(段氏五世重臣)——这种对中原官僚体系的完整复制,远比单纯的军事征服更有生命力。前燕能在辽东崛起,正是靠这种“制度嫁接”能力:既保留鲜卑的军事优势,又吸收汉人的治理智慧,为后来入主中原埋下伏笔。
信仰的异化:从精神寄托到权力工具
这一年的两个“伪宗教”事件耐人寻味:
安定人侯子光自称“佛太子”,借佛教名义聚众称帝,本质是利用乱世中底层的迷茫——当生存都成问题时,“大秦国来的救世主”便有了市场。石广的镇压虽快,但这种“宗教包装的叛乱”,恰是社会矛盾激化的信号。
石虎对佛图澄的态度更微妙:既信其“不宜往东宫”的预言,又用“我为天下主,父子不相信乎”的狂言自我催眠。对他而言,宗教只是工具——有用时奉若神明,碍事时弃如敝履。这种实用主义,恰恰消解了信仰本应有的精神约束力。
而段辽麾下阳裕的遭遇,则反衬出“忠义”的稀缺:他侍奉段氏五世,苦劝“亲仁善邻”却被排挤,折射出乱世中“理性声音”的弱势——当权力只信奉武力,“安国息民”的谏言,终究敌不过扩张的野心。
结语:乱世的“生存算法”
这一年的历史,本质是不同“生存策略”的碰撞:石虎靠“暴力垄断”维持统治,却因内部溃烂加速崩塌;慕容皝靠“制度建设+军事联盟”(联赵抗段)稳步崛起;东晋士大夫靠“玄学避世”逃避现实;底层民众则被“伪宗教”短暂裹挟。
最终证明:单纯的暴力如同流沙,能聚一时却难立长久;唯有将武力与制度、文化结合,才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而那些试图靠“迷信”“猜忌”维系权力的,不过是在为自己挖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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