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晴姑娘虽为女儿身,却半点不输男儿。
沐英处理军政要务时,她便在一旁研墨侍立,听得多了,渐渐也摸透了其中关窍。
云南多山,各族杂居,赋税、徭役的规矩常因俗而异,她便带着书吏挨寨走访,把各族的旧例一一记下,再对照朝廷律法,删繁就简,拟出一套让各方都能接受的章程,百姓看了册子,都道“比先前清楚多了”。
滇西有处盐井,往年被豪强把持,盐价高得吓人。
沐晴请了父亲令,带了兵丁去,先查账册,再问乡老,把那些私吞的盐利尽数清出,分了些给熬盐的灶户,又定了官价,让百姓能买得起平价盐。
灶户们感念她,送了些新盐,她却按官价付了银钱,说“规矩不能破”。
各地修桥铺路,她常亲去查验,见着工匠偷懒便沉下脸训斥,见着材料短缺便让人快马传信调运。
有回暴雨冲垮了刚修的堤坝,她披了蓑衣在泥水里指挥抢修,三天三夜没合眼,直到堤坝筑牢才肯回去歇息。
属官们私下里都说:“沐将军有女如此,云南的根基更稳了。”
沐英听了,嘴上不说,眼里却藏着笑意。沐晴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只道:“父亲守土不易,我不过是帮着搭把手罢了。”
这日,云南地面上忽来了几个生面孔,穿着异域服饰,一路打听着沐府方向去。
原是安南王听闻西平侯沐英的千金文武双全,竟是动了心思,悄悄遣了属官来,想求见沐英,提那求娶之事,盼着能将这位有本事的姑娘迎去做安南王妃。
沐英在府中听闻使者来意,当下便拍了桌案,猛地站起身来。
他本就性子刚烈,护女心切,哪里容得下这等说辞?
只见他双目圆瞪,额上青筋都跳了几跳,对着那几位属官怒喝道:“你家主子安的什么心!我沐家的女儿,岂容他这般轻慢提及?莫说她本事如何,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容不得这般私下算计!速速回去禀报你家王,休要再提这等荒唐事,否则休怪我沐英不客气!”
那几位属官被沐英这怒喝吓得脸色发白,喏喏不敢再多言,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心里头却深知,这桩事怕是再难成了。
次日天刚亮,那几位安南属官竟又寻到了沐府门前,这次倒比昨日镇定了些,见了沐英便躬身说道:“沐将军息怒,我等昨日回去细想,实在是不敢就此作罢。安南虽偏居一隅,好歹也是大明的藩属,与中原隔着一国之地,却也是有封号有疆土的。我家王爷真心求娶,论起身份,安南王室与将军府门第相当,算得上门当户对,这对两国情谊也是桩美事啊。”
沐英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手里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茶水都溅出了些。
他盯着那几个使者,冷笑道:“藩属国?一国之隔?便以此为由强攀亲事?我沐英的女儿,岂容你们用这些话来衡量!门当户对不是靠嘴说的,强扭的瓜不甜,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使者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将军再思量思量,我家王爷是真心……”
“不必多言!”沐英猛地打断,起身便往内堂走,“送客!”
府里的家丁见状,立刻上前示意使者离开,那几位属官没了法子,只得再次悻悻离去,心里头暗暗犯愁,这差事怕是难交差了。
沐晴刚跨进内堂,就见父亲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脸色比往日沉了好几分,桌上的茶都凉透了也没动。她轻步走上前,轻声问道:“爹,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沐英转过身,见是女儿,眉头皱得更紧,一挥手道:“还不是那安南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打你的主意,派了使者来求亲,真是岂有此理!”
沐晴听了,脸上没半分惊讶,反倒嗤笑一声,眼神冷了下来:“爹,他哪是真心求亲。不过是想借着这层关系,把咱们沐家拉上船。您想,安南这些年一直盯着占城,真要动起手来,最怕的就是咱们云南这边出兵牵制。他要是成了这门亲,到时候定会拿情面压着,叫咱们按兵不动,好让他毫无顾忌地去打占城。”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狠厉:“这王上狼子野心,算盘打得倒精,真是可恶至极!以为咱们沐家是好糊弄的?”
沐英听完,猛地一拍大腿:“好个狼子野心!我就说他没安好心,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晴儿,你看得通透!这亲,说什么也不能应!”
父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这安南王的算计,休想得逞。
沐晴眼珠子一转,忽然上前两步,双手轻轻环住沐英的胳膊,身子微微晃了晃,带着几分娇憨道:“爹,女儿有件事,想跟您说。”
沐英见她这模样,方才的怒气消了大半,脸上缓和了些,拍了拍她的手背:“有话便说,跟爹还客气什么。”
沐晴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爹,我想再去一趟辽东。您看……行不行?”
沐英闻言,眉头又轻轻蹙起,略一沉吟,问道:“辽东那边才去过没多久,怎么突然又想去?可是有什么缘故?”
他知道这女儿向来有主见,不会平白无故提这要求,心里倒也多了几分留意。
沐晴松开环着父亲胳膊的手,站直了些,语气也沉了几分:“爹您也知道,咱们云南这边,虽说有辽东那边时常派来支援,粮草器械、法子策略都能沾些光,但终究隔着千山万水。好多事传到那边时,黄花菜都凉了;等他们那边琢磨出应对之法再送回来,这边的窟窿怕是又大了一圈。”
她顿了顿,眼神里透着股坚定:“女儿想去辽东走一趟,不是去闲逛的。想亲眼看看他们那边的营盘怎么扎、粮草怎么筹、兵士怎么练,特别是那些应对边境琐事的章程,到底是怎么定出来的。说不定能寻到些能让两边配合更顺的法子,也好让云南这边的事能少些耽搁。”
沐英听着,手指在袖摆下轻轻叩着。
他知道女儿说的是实情,远水解不了近渴,这话在理。
只是辽东那边不比云南,风霜刀剑的,让她一个女儿家跑那么远……他眉头又拧了拧,心里头一时拿不定主意。
沐英沉吟半晌,终究是松了口,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也罢,你既有这份心,爹便不拦你。只是辽东苦寒,路途又远,你且先去应天走一遭。”
沐晴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去应天?”
“嗯,”沐英点头道,“你周伯父、李叔父他们都在应天,都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见多识广。你去跟他们说道说道你的打算,一来让他们给把把关,二来也让他们放心。”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路上仔细些,见了长辈要有规矩,莫要失了咱们沐家的体面。”
沐晴听了,立时笑开了,重重点头:“晓得了爹!女儿一定乖乖去见伯父叔父们,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说着又凑上前,轻快地抱了抱沐英的胳膊,“那我这就去收拾收拾,早些动身!”
沐英看着女儿雀跃的模样,嘴角也忍不住牵起些笑意,挥了挥手:“去吧,让管家给你备些妥当的行装,多带几个得力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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