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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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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流影乱·暗流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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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鼠僵硬的手指指向的黑暗深处,那微弱却持续的水流声,此刻成了绝望中唯一的指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土腥和死亡的气息,压得人几乎窒息。

阿尔忒弥斯银眸扫过子鼠死不瞑目的脸,那凝固的仇恨如同烙印。她没有任何迟疑,迅速检查自身状态。左臂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灼痛,被弩箭撕裂的皮肉外翻,鲜血仍在缓慢渗出,染红了破碎的衣袖。虽然剧毒对她无效,但失血和剧烈的战斗消耗让她感到一阵阵虚弱和晕眩。她撕下斗篷一角,用牙齿配合右手,以惊人的意志力将伤口上方死死勒紧,压迫止血。剧痛让她额头渗出冷汗,但她的动作依旧干脆利落。

“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比钢铁更冷硬。她一把将昏迷的孤穆之重新背起,沉重的负担让受伤的左臂一阵钻心刺痛,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慕婉儿还沉浸在子鼠惨死的悲愤与恐惧中,身体微微发抖。阿尔忒弥斯冰冷的视线扫来,如冰水浇头:“想死就留下!” 慕婉儿一个激灵,瞬间被这残酷的现实拉回。她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强迫自己冷静。她看向几乎失去意识的东野轩。

“东野大哥!”慕婉儿扑过去,试图再次架起他。

东野轩仅存的左手死死抠着土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破碎的风箱。他看到了阿尔忒弥斯臂上狰狞的伤口,看到了子鼠的尸体,看到了慕婉儿眼中的恐惧和决绝。“大人…别管我…带…带婉儿和穆先生走…”他声音微弱,带着军人的固执和赴死的决心。

“废什么话!”阿尔忒弥斯厉喝,声音在狭窄通道内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命,我说了算!婉儿,架住他另一边!” 她没有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牺牲上。一个能战斗的东野轩,即使重伤,在未知的前路中也比一具尸体有用得多。

慕婉儿立刻照做,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东野轩另一边身体。东野轩还想挣扎,但阿尔忒弥斯冰冷的眼神让他将所有话语咽了回去。他咬紧牙关,调动起最后一丝属于军人的顽强意志,将身体的重量尽量分担在自己还能使力的左腿上,配合着慕婉儿,一步一挪地向前。

阿尔忒弥斯背着孤穆之,走在最前,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阵阵虚弱感,将感知提升到极致。她的“听风”天赋在黑暗中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声响——前方暗河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如同黑暗巨兽的低语;后方,那被泥土掩埋的通道深处,隐隐传来沉闷的挖掘和敲击声!

“影密卫…在挖通道…”慕婉儿也听到了,脸色煞白。

“他们很快会追上来。”阿尔忒弥斯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加快速度!”

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影随形。四人(或者说三人半)在狭窄、湿滑、恶臭的鼠道中艰难跋涉,朝着水声的方向亡命奔逃。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绝望的边缘。东野轩的喘息越来越重,慕婉儿瘦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地摇晃,阿尔忒弥斯左臂的伤口每一次牵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额头的冷汗混合着尘土滑落。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却又陷入更深的黑暗。通道在这里结束,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出现在眼前。一条浑浊的地下暗河在脚下奔腾而过,发出沉闷的轰鸣,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铁锈与腐烂物的混合气味。河面比他们站立的位置低了近一丈,陡峭的土壁湿滑无比。

“跳下去!跟着水流走!”阿尔忒弥斯当机立断。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子鼠用命换来的线索。

“这水…”慕婉儿看着下面翻滚的浑浊水流,心生恐惧。

“跳!”阿尔忒弥斯没有任何解释,背着孤穆之,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噗通!”沉重的落水声被暗河的轰鸣吞没。

慕婉儿看着下方翻涌的黑暗水流,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仿佛随时会冲出追兵的通道入口,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但东野轩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信大人…跳!”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慕婉儿闭上眼睛,用尽最后力气拖着东野轩,两人一起坠入冰冷的暗河!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浑浊的河水带着强大的吸力,几乎要将人撕碎、吞噬。慕婉儿呛了一大口水,腥臭的味道直冲鼻腔,她拼命挣扎,一只手死死抓住东野轩的衣襟,另一只手胡乱地划水。东野轩被冷水一激,反而清醒了一瞬,仅存的左手本能地划动,试图稳住身形。

阿尔忒弥斯早已浮出水面。冰冷的河水暂时缓解了左臂伤口的灼痛感。她一只手死死托住背上的孤穆之,确保他的口鼻露出水面,另一只手奋力划水,锐利的银眸在黑暗中搜寻着慕婉儿和东野轩的身影。看到两人挣扎着浮起,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跟紧我!顺流!”阿尔忒弥斯的声音穿透水声,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她调整方向,不再逆水挣扎,而是借助水流的力量,如同一条银色的游鱼,朝着下游方向快速漂去。慕婉儿和东野轩也立刻效仿,节省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水流撞击岩石的轰鸣在耳边无限放大,仿佛置身于巨兽的腹腔。偶尔有冰冷尖锐的岩石擦过身体,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未知的恐惧比影密卫的刀剑更令人窒息。慕婉儿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每一次划水都像在推动千钧巨石。东野轩几乎全靠慕婉儿拖拽,意识在冰冷的河水中再次模糊。

不知漂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变得毫无意义。就在慕婉儿感觉自己即将力竭沉没时,前方的阿尔忒弥斯突然低喝:“抓紧!前面有光!”

慕婉儿精神一振,奋力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无尽的黑暗尽头,隐约透出几点昏黄、摇曳的光晕!那光芒并非自然,而是某种人工光源,在浑浊的水汽中显得诡异而朦胧。

水流在这里变得更加湍急,似乎进入了一个狭窄的喇叭口。阿尔忒弥斯凝聚心神,努力控制着方向,朝着那光晕最集中的地方冲去。水流带着他们猛地冲过一个隘口,眼前骤然开阔!

一个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展现在眼前。

浑浊的暗河在这里汇入一片相对平缓的地下湖泊。湖泊边缘,沿着嶙峋的岩壁,密密麻麻地搭建着无数歪歪扭扭的木屋、棚户,甚至是用破船和浮木拼接的平台。无数昏黄的灯笼、摇曳的火把和散发着诡异绿芒的磷石灯点缀其间,将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映照得光影幢幢,如同鬼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腐烂鱼虾的腥臭、劣质脂粉的甜腻、廉价草药的苦涩、还有汗臭、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长久不见天日的阴暗潮湿的霉味。各种嘈杂的声音汇聚成一片混沌的嗡嗡声:叫卖、争吵、咒骂、怪异的笑声、铁器敲打声、还有隐约传来的、不成调的诡异丝竹声。

这就是子鼠口中的“鬼市”!

四人被水流冲到了靠近一片木制栈桥的浅滩。阿尔忒弥斯率先挣扎着站起,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全身,银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左臂的伤口被水浸泡得边缘发白,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她迅速将背上的孤穆之拖到相对干燥的岩石上。

慕婉儿几乎是爬上岸的,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剧烈咳嗽着,吐出浑浊的河水。东野轩被她拖上岸后便彻底昏迷过去,断臂处的简易包扎早已被水冲开,伤口被泡得发白,触目惊心。

阿尔忒弥斯迅速扫视环境。栈桥附近停靠着几艘破旧的小船,更远处是鬼市混乱的入口。形形色色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衣着古怪,眼神或麻木、或贪婪、或凶狠,投射过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恶意。这里绝非善地。

“婉儿,处理东野的伤口,简单包扎,止血!”阿尔忒弥斯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她撕下自己还算干燥的内衬衣角递给慕婉儿,“然后,看看孤穆之的情况。”

慕婉儿强撑着爬起来,接过布条,手还在发抖,但眼神已变得专注。她迅速检查东野轩的伤势,重新包扎止血。又探了探孤穆之的鼻息和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不知为何陷入如此深沉的昏迷。

阿尔忒弥斯则警惕地环顾四周,右手按在腰间的“秋水”软剑上。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窥探的目光,如同暗处的毒蛇。子鼠临死前提到的“毒阎罗”和“面具”是找到“还魂草”的关键,但在这龙蛇混杂的鬼市,贸然打听无异于自寻死路。而且,她左臂的伤势需要尽快处理,持续的失血和疼痛在削弱她的战斗力。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仿佛骨头摩擦的“咔嚓”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栈桥的阴影里,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身高近九尺,异常魁梧,穿着一件油腻发亮的黑色皮围裙,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他的脸被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完全覆盖,面具铸造得如同恶鬼,獠牙外露,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两点幽绿的光芒(磷石灯)。最令人心悸的是他手中拖着的一柄巨大、锈迹斑斑的剁骨刀,刀锋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森冷的光。

“咔嚓…咔嚓…”那声音来自他走路时,似乎是骨骼错位的声响。他停在距离阿尔忒弥斯他们几丈远的地方,面具下两点幽绿的光芒扫过地上昏迷的孤穆之和东野轩,扫过子鼠泡得发胀的尸体,最后定格在阿尔忒弥斯身上,尤其是她无力垂落、伤口狰狞的左臂。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审视:

“新来的?…伤的伤,死的死…好材料…好材料啊…” 他的目光扫过孤穆之、东野轩和子鼠的尸体,像是在评估屠宰场里的牲口,“特别是这个死的…‘蚀心掌’加‘血鸩’…啧啧,稀罕货色…”他指着子鼠的尸体,然后又看向阿尔忒弥斯,“还有你…这手臂…筋腱撕裂…骨头也伤了吧?新鲜…有力…也是好材料…”

他向前踏了一步,巨大的剁骨刀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一股混合着血腥和福尔马林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

“把那个断臂的废物和这个中毒的死鬼留下…你们可以滚了…”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指向阿尔忒弥斯和慕婉儿,幽绿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鬣狗,“或者…你们也想留下…当‘材料’?”

鬼市的獠牙,在四人最虚弱的一刻,已森然显露。毒阎罗的使者,抑或是另一个更可怕的猎食者?生存的代价,似乎才刚刚开始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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