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目光如炬,出手如风。
三根毫针精准地刺入老人头顶的百会穴、前额发际的神庭穴、以及颈后发际的风府穴。
针身在他指尖捻转,用的是极其精妙、引气下行的泻法,导引上逆的肝风痰火下行。
针下的老人,呼吸明显变得稍微深长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急促。
脸上的青灰色似乎也褪去了一点点。
紧接着,又是两针,分别刺入老人双臂内侧、腕横纹上两寸的内关穴和小腿外侧、外踝尖上八寸的丰隆穴。
针感强烈,老人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药!”
陈铭再次开口,言简意赅。
周雨馨立刻递上一个褐色的小瓷瓶。
陈铭倒出两粒比绿豆还小的黑色药丸,气味辛香而略带苦涩。
他对男人说:“温水化开,快!一点点喂。”
男人手忙脚乱地接过药丸,旁边早有热心的乘客递过来半杯温水。
男人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化在温水里,形成一小杯深褐色的药液。
“扶起来,头抬高,一点点喂下去。慢点,注意别呛着!”
陈铭一边吩咐,一边手下毫针的捻转毫不停歇,密切观察着老人的反应,
他的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却浑然不觉。
药液一点点喂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整个车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聚焦在那个脸色苍白的老人和沉稳施救、仿佛与死神角力的年轻大夫身上。
只有火车单调的哐当声和周雨馨偶尔递送物品的细微声响。
王思琪早已挤到了最前面,手中的数码相机忠实地记录着这惊心动魄的抢救过程。
她忘记了尴尬,忘记了之前的“小伎俩”,全身心都被眼前这生死时速和男人身上那股掌控生死的强大气场所震撼、吸引。
镜头里,陈铭专注的侧脸如同雕塑,沉稳的手指稳定得可怕,额角的汗珠滚落也毫不在意,每一帧画面都透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力量感和专业魅力。
她甚至忘了调整光圈,只是本能地按着快门。
她看到陈铭额角的汗珠顺着坚毅的侧脸线条滑落,滴在老人灰色的旧衣襟上,浸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这个细节,让她心头猛地一震。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个镜头顽固地存在她对陈铭的记忆里。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在众人几乎要绝望、连那男人眼中的光都要熄灭的时候——
“咳…咳咳咳……”
地上的老人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
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
眼神浑浊而迷茫,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茫然,但确确实实是睁开了。
“爸!爸!你醒了?爸!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男人喜极而泣,声音都变了调,紧紧抓住父亲的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醒了,老天爷啊!真醒了!”
“神医!这是神医啊!”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真给救回来了,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啊!”
车厢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带着庆幸和狂喜的喧哗。
掌声、赞叹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无数道感激、敬佩、甚至是崇拜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灼热地投射在依旧跪在地上的陈铭身上。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省长大秘关照的基层院长,而是真正从死神手里夺回生命的英雄。
刚才那道无形的冷漠之墙,在生命的奇迹面前,轰然倒塌。
陈铭长长地、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背线条微微放松。
他拔出老人身上的银针,动作依旧稳定而轻柔,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他再次探了探老人的脉搏,脉象虽然虚弱,但已有根,滑数之象大减。
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对光反射已经恢复。
就对那激动得语无伦次的男人说道:“暂时稳定了。但这是癫痫持续状态,非常凶险,脑部可能已有损伤。”
“患者必须尽快下车,送到有神经内科和ct设备的大医院进一步治疗,查清病因,系统用药。不能再耽搁了,否则随时可能再次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语气严肃而凝重,每一个字都敲在男人心上。
“哎,哎,谢谢大夫!谢谢您救命之恩!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呐!我给您磕头了!”
男人拉着儿媳,抱着孩子,对着陈铭就要跪下磕头,被陈铭眼疾手快地一把用力托住胳膊拦住。
“别这样,救人本分。”
陈铭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转头看向一旁同样激动得眼眶发红、不停擦汗的列车长,
“列车长,最近的、有神经内科和急救条件的大站是哪里?必须尽快安排病人下车就医,联系好救护车。”
“下一站?下一站就是冀州站,大站,有中心医院。我马上联系站台和急救中心,直接走绿色通道!”
列车长擦着汗,掏出对讲机,声音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激动,
“调度,调度,9号车厢急症病人经医生现场抢救已初步稳定,但需紧急送医。请求冀州站紧急医疗救助!重复,请求紧急医疗救助,准备好担架,快!”
接下来的时间,在列车长紧张的调度和车厢乘客们自发维持秩序、主动让开通道下,火车终于平稳地停靠在了灯火通明的冀州站站台。
站台上,救护车的蓝光早已闪烁不停,如同生命希望的信号,急救人员推着担架车严阵以待。
陈铭和赶来的急救医生快速而清晰地交接了病情、抢救经过、用药情况和初步判断。
当老人被小心地抬上担架车时,他浑浊的眼睛努力地转动着,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最后艰难地定格在陈铭身上。
他嘴唇翕动,极其微弱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声音气若游丝,却充满了最真挚的感激。
陈铭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救护车的门关上了,蓝光闪烁,鸣笛声划破站台的寂静,呼啸着驶离站台,载着生的希望奔向医院。
火车也再次缓缓启动,驶入茫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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