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魁的声音里满是绝望，“还有您种下的那些宝贝种子，全被人挖走了！刚长出来的小苗，也全被踩烂了！宋洋……宋家的那个少爷，今天一早还带人来看笑话，说我们活该！”
“刘大壮叔叔气不过，说要去报官，可……可衙门的差爷根本不管，说没证据……后来……后来就打起来了……”
后面的话，张平已经听不进去了。
宋家。
又是宋家。
他胸中那股在江阳泉船上被强行压下的戾气，此刻如火山喷发，再也无法抑制。
“驾——！”
又一声怒喝，骏马的速度再次拔高，冲破夜幕，直奔那片曾寄托了他所有希望的山野。
还未靠近，一股浓烈的焦糊味便混杂着草木灰的气息，扑面而来。
曾经井然有序的营地，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几座简易的草棚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地面上满是黑色的灰烬和狼藉的脚印。
那些他亲手开垦出的田垄，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绿色的幼苗横七竖八地倒在泥地里，了无生机。
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或坐或卧地散在四周，脸上写满了茫然与绝望。
营地的中央，刘大壮半靠在一块石头上，身上多了好几处伤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原本憨厚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浓浓的愧疚与不甘。
而在他身旁，夏清荷蜷缩着身子，手臂和小腿上缠着粗糙的布条，隐隐有血迹渗出。
她那张总是带着怯生生笑意的俏脸，被烟火熏得灰扑扑的，一双明眸里蓄满了泪水，见到张平的瞬间，那泪水便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
“夫……夫君……”
她声音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委屈。
张平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夏清荷再也支撑不住，娇小的身躯猛地扑进张平怀里，带着浓重药草与焦糊气息的呜咽，瞬间击溃了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她的小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全世界。
张平心中一痛，原本因暴怒而僵硬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放柔，轻轻环住她颤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
“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心念一动，直接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数支，价格高昂到足以让他肉痛的现代烧伤膏和消炎药。
在这个时代，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因感染而丧命，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夏清荷坐下，不顾她羞赧的推拒，亲手解开那些粗劣的布条，用干净的布蘸着清水擦去污渍，然后将清凉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她被灼伤的肌肤上。
那冰凉的触感让夏清荷浑身一颤，也让她哭得更凶了。
“东家……”刘大壮挣扎着想要起身，脸上满是惭愧，“俺没用，没护好您的地，没护好您的粮食……”
张平头也不回，只是冷冷地开口：“这不是你的错。躺好，别动。”
他安置好夏清荷，这才转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些流民的眼中，充满了期盼，也充满了恐惧。
他们唯一的食物来源，被烧了。
他们的庇护所，被毁了。
张平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那是他卖米得来的钱。
他走到众人面前，将银票换成碎银。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各位乡亲，这次的事，是我张平连累了大家。”
他没有半分迟疑，将碎银分发下去，每个曾在这里干活的人，都分到了一两银子。
在这乱世，一两银子，足以让一个家庭多活好几个月。
“这……东家，您这是做啥？”有人不解地问。
张平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愤懑。
“我张平人微言轻，却不知怎么得罪了县里的宋家。他们家大业大，我斗不过。这次烧了我的粮仓，下次，就不知道要烧什么了。”
“为了大家伙儿的身家性命着想，我不敢再雇佣大家了。这点银子，就当是散伙费，各位……另谋高就去吧。”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东家，您不能不要我们啊！”
“我们好不容易能吃上几天饱饭，这……这可怎么办啊！”
哭喊声，哀求声，响成一片。他
们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窥见了一丝天堂的影子，现在却要被一脚踹回去，这种绝望，比从未有过希望更加折磨人。
张平看着他们，眼神悲悯，缓缓地又添了一把火。
“不是我不要你们，是宋家，不给你们活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他们见不得你们吃饱穿暖！见不得你们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活命！你们的好日子，也是他们亲手毁掉的！”
一句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压抑的怒火和绝望。
对啊！
凭什么？！
凭什么宋家的人就能锦衣玉食，他们就得饿死街头？！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活路，凭什么就要被宋家毁掉？！
一个饿了几天的汉子猛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永安县城的方向，嘶吼出声。
“他娘的！老子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
“宋家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让他们好过！”
“张平东家，您说句话，我们都听您的！我们去给您讨个公道回来！”
一时间，群情激奋。
这些刚刚还沉浸在绝望中的流民，此刻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被饥饿和愤怒逼到绝境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张平站在人群中央，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他看着那一张张激愤的脸，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宋家，你们准备好，迎接这滔天的民怨了吗？
那一张张被饥饿与绝望扭曲的脸，此刻都因为同一个名字——宋家，而燃起了同仇敌忾的烈焰。
这股火焰，足以燎原。
张平要的，就是这把火。
但他面上，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怆与无力。
他缓缓抬手，虚按下去，仿佛想要安抚这即将失控的民意。
“各位乡亲，冷静，冷静一下！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沙哑，像是一个竭力维持理智，却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受害者。
“宋家势大，我们斗不过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伙儿再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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