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上那片爆燃的火海,像挣脱锁链的火焰巨兽,贪婪地吞噬着薛延陀最精锐的前锋。
代州城头,李恪扶着冰冷的墙砖,指节捏得发白。
远处炼狱般的景象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焦糊味混着猛火油的刺鼻气味,仿佛已经钻进了鼻孔。
他强迫自己瞪大眼睛看。
打仗不是请客吃饭,是真要死人的!
前世课本上轻飘飘的话,此刻重得像山。
“殿下!成了!烧死这帮狼崽子!”
程处默兴奋地拍着大腿,脸涨得通红,指着那片吞噬生命的火焰。
“别高兴太早!”
李恪的声音像淬了冰,“这才第一口!火油柜装填慢,顶多喷三轮!剩下的骑兵呢?夷男不是猪!”
话音刚落,火海边缘的薛延陀骑兵显出了草原狼的凶悍。
基层头目嘶吼着,幸存的骑兵开始勒马,试图绕过喷火的“白蘑菇”,寻找缝隙穿插。
更有悍勇者,直接张弓搭箭,箭矢“嗖嗖”钉在烽燧泥墙上,“噗噗”作响,偶尔夹杂着守军中箭的闷哼。
“传令!”
李恪对身边的传令兵吼道,“火油柜省着用!只打冲得最近、最密集的!弓弩手顶住!预备队,水桶备好!火油喷完,听号令,给我往烽燧外面地上泼水!有多少泼多少!快!”
命令飞速传递下去。
阿史那力的前锋万人队被这“妖火”烧懵了头,冲在最前的精锐几乎全陷在火海里。
残兵像被捅了窝的马蜂,围着冒烟的“白蘑菇”乱撞乱射,泥墩子坚固异常,憋屈得要炸。
就在这时,战场边缘的几座烽燧,“力竭”了。
喷射的火龙明显变短,有一两座干脆哑了火。
“那边!火力弱了!”
一个眼尖的薛延陀百夫长狂吼,“冲过去!撕开口子!”
憋疯了的骑兵找到了宣泄口,嗷嗷叫着,不顾一切地催马冲向那几座看似萎了的烽燧,弯刀高举,只想把里面的唐狗剁碎!
“上钩了!”
李恪心脏狂跳,“快!让那几座烽燧的人撤!留下引线!”
边缘烽燧的泥门猛地被推开,里面的恪卫和流民壮丁连滚带爬冲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后方烽燧群狂奔,留下敞开的门洞和里面隐约可见的巨大木柜。
“唐狗顶不住跑了!”
冲在最前的薛延陀骑兵狂喜,一窝蜂涌向那敞开的门洞!
狭窄入口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放!”
李恪猛地挥手!
嗤嗤嗤——!
几根浸满油脂的粗麻绳在烽燧后方被点燃!
火线如同毒蛇,飞快窜入“诱饵”烽燧内部!
轰!轰!轰!
沉闷恐怖的爆炸声从内部传来!
整个火油柜被引爆!
冲击波裹挟着燃烧的猛火油液,如同小型火山爆发,从门窗孔洞狂暴喷出!
挤在门口的骑兵,连人带马,瞬间被烈焰洪流吞噬!
惨叫被爆炸彻底撕裂!
“泼水——!!!”
李恪的命令响彻战场。
早已准备好的唐军和流民,从各处奋力将一桶桶冰冷的雪水、冰水混合物,朝着烽燧群周围,特别是被火油浸染燃烧的地带,疯狂泼洒!
滋啦——!
刺耳的声响伴随大片白汽蒸腾!
滚烫地面、燃烧油脂遇上冰水,温度骤降!
加上严寒,迅速凝结!
更要命的是,侥幸冲过火海、没被炸到的薛延陀骑兵,马蹄踏上了这片冰水混合物覆盖的地面!
噗通!噗通!
战马失蹄的闷响此起彼伏!
坚硬的马蹄铁在突然形成的冰面上根本抓不住地!
高速冲锋的骑兵像下饺子一样,连人带马狠狠摔翻!
后面收不住势的又撞上来,顿时人仰马翻!
摔倒的人和马在冰冷湿滑的地上挣扎,被后面涌上的同伴无情践踏,骨裂声令人牙酸。
烽燧群前,瞬间变成了巨大的溜冰场陷阱!
薛延陀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彻底崩溃,陷入自相践踏的绝境!
“收网!抓活的!抢马!”
养精蓄锐的程处默和秦川,带着唐军精锐如猛虎下山,从烽燧间隙冲出!
他们拿着套马索、绳索,目标明确——捆翻那些摔懵了、被踩伤无法起身的敌人,收拢惊惶乱窜的无主战马!
一时间,战场上喊杀声、马嘶声、求饶声、套索风声混杂。
唐军像捡麦子一样高效捆人拢马。
……
城外烽燧上演冰火大戏,搅得天翻地覆。
代州城内,西门一条僻静小巷深处,几条鬼祟人影正密谋。
崔乾虽死,余毒未清。
一个穿着低级军官皮甲、眼神阴鸷的汉子(王队正)对几个紧张士兵低吼:“…钥匙到手!城外打起来了!正是时候!等薛延陀大军靠近,开西门!放他们进来!金银粮帛,唾手可得!”
“开…开城门?通敌啊…”
一个年轻士兵声音发颤。
“放屁!”
王队正恶狠狠瞪他,“崔将军怎么死的?蜀王害的!他不仁,休怪我们不义!想想崔将军的恩!想想城破后的富贵!不比等死强?!”
一番蛊惑,动摇者眼神也狠厉起来。
“干!听王队正的!”
“给崔将军报仇!”
“好!跟我去西门!”
王队正眼中得色一闪,带人欲冲。
咻!咻!咻!
三支凌厉弩箭,毒蛇般从巷口屋顶阴影射出!
噗!噗!噗!
“啊——!”
王队正右腿膝盖剧痛,惨嚎扑倒!
另两箭,一箭射穿领头士兵小腿,一箭擦着另一士兵胳膊钉在墙上,吓得他魂飞魄散!
秦红梅身影如灵猫落下,手中精巧连弩寒光闪闪,箭槽还有两支待发。
她脸色冰冷,目光如刀扫过地上哀嚎者和吓傻的士兵。
“崔乾通敌叛国,死有余辜!尔等不思悔改,竟敢私开城门?”
声音不大,杀气凛冽,“拿下!押送大牢!敢反抗,杀!”
附近恪卫扑上,如狼似虎将几人捆成粽子。
王队正捂着血流如注的膝盖,怨毒咒骂:“臭娘们…你不得好死!”
秦红梅眼皮都懒得抬,吩咐恪卫:“搜干净!查有无同党!通知西门守将,加强戒备!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城外战斗接近尾声。
薛延陀前锋万人队,被火烧、爆炸、冰滑、践踏、俘虏,彻底打残。
逃回者不足三成。
战场一片狼藉,焦木、泥泞、血污混合,冒着青烟。
无主战马惊惶嘶鸣,被唐军一匹匹套回。
“殿下!大捷!大捷啊!”
程处默浑身泥点冲上城头,兴奋地指着城外,“抓了活的快两千!缴获好马一万多匹!发了!咱们也有骑兵了!”
李恪看着狼藉却属于胜利的战场,长长吐了口气,后背冷汗被风吹得冰凉。
这一关,暂时顶住了。
他望向西北,夷男的大纛还在远处高坡上飘,像块阴魂不散的乌云。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加固烽燧!”
李恪沉声道,“夷男吃了大亏,必不甘休!俘虏看好!战马全牵进城!这都是咱们的本钱!”
……
薛延陀中军大帐,死寂。
夷男可汗脸色铁青坐于虎皮椅上,手指无意识敲打扶手。
下方跪着逃回的阿史那力部残兵,灰头土脸带伤,头埋得贴地。
“废物!一群废物!”
夷男猛拍扶手,“一万狼骑!连唐狗墙根都没摸到!被烂泥巴和妖火烧得屁滚尿流!阿史那力都折了!你们还有脸回?!”
败兵抖如筛糠。
“那‘白蘑菇’…究竟是什么?”
夷男咬牙问。
一个从冰面爬回的百夫长哆嗦道:“回…大汗…泥墩子…又厚又硬…箭射不透…里面…能喷老远的火!沾身不灭!还有地上…突然溜滑…抹了油似的…马根本站不住…摔一片…”
“喷火…溜冰…”
夷男眉头拧成疙瘩。
闻所未闻!
李靖重伤…是那个蜀王李恪!又是他!
烦躁和不安涌上心头。
他挥手像赶苍蝇:“滚!自领二十鞭!”
败兵如蒙大赦,连滚爬出。
帐内只剩心腹万夫长,气氛凝重。
“大汗,唐狗狡诈用妖术!明日全军压上,堆平那烂泥墩子!”
一火爆万夫长吼道。
“不可!”
谨慎的万夫长反驳,“那火妖异,地上滑如鬼域,硬冲伤亡太大!不如围城困死!李靖重伤,唐军粮草必不济!”
夷男听着争论,眼神闪烁。
硬冲?代价难料。
围困?夜长梦多。
他烦躁揉眉心,目光无意识扫过自己铺着华丽毯子的矮榻。
突然,他目光一凝。
矮榻内侧角落,烛光下,似乎多了个东西?
一个反射幽幽绿光的小玩意儿?
夷男狐疑探身,拿起那东西。
入手冰凉沉重。
烛光下细看,竟是一尊通体碧绿、雕工精湛绝伦的狼首雕像!
狼眼狭长,獠牙微露,凶猛中透着一丝诡异的灵动,毛发纹理清晰。
虽只巴掌大,却透着尊贵与…邪气?
更奇的是,雕像底座上,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印记。
“这…哪来的?”
夷男愣住,毫无印象。
心腹凑近细看。
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万夫长盯着那碧绿材质和印记,脸色骤变,声音惊疑:“大汗!这…这像是长安顶级工匠的手笔!这琉璃…这狼首雕工…还有这印记…”
他指着底座上那细微却清晰的印记,“这…分明是个‘恪’字!”
“恪?!”
夷男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蜀王李恪?!
这价值连城、出自长安匠神的琉璃狼雕,怎会神鬼不知地出现在他卧榻之上?
还带着李恪的印记?!
一股寒意,比塞外最烈的风雪更甚,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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