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脸上的无奈僵住了。
手里那份童子尿浸透的奏报滴滴答答淌着水,墨迹混着尿渍一片模糊。
小琮儿在母亲怀里咯咯笑,暖阁里还飘着点奶味。
长孙雨忍笑轻咳,但之前的温馨荡然无存。
“埋了多少人?”
李恪声音冰冷,目光锐利地射向门口跪着的侍卫。
他把湿漉漉的奏报丢给张全:“拿去烘干!字看不清的地方,让王参军立刻补一份详情送来!”
侍卫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颤:“回殿下!初步报上来的…矿上登记工匠、力夫,就有三百多人!还有…刚下去的管事、账房…十几个…全在里面了!矿道塌得厉害,进不去人!”
三百多条命!
李恪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意外,是冲他来的!
刚查到军靴线索,信鸽被截,转头就矿难?
还是他投了重金、关系安西财源的玉矿!
“立刻备马!调府里懂土木营造的工匠、健仆,带上撬棍、绳索、箩筐!”
李恪霍然起身,语速飞快:“传令安西都护府于阗守军,封锁矿场,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军法处置!再令王朗,府里能动用的石灰全装上!有多少装多少!快!”
“是!殿下!”
侍卫和张全应声冲了出去。
暖阁只剩炭火噼啪声。
长孙雨脸上笑意消失,只剩忧虑和苍白。
“恪郎…”
她看着丈夫紧绷的侧脸,声音发颤。
李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焦躁,快步走回软榻,轻轻握住她的手:“雨儿,别担心。矿难救援,我有办法。你好生休养,等我回来。”
他看了眼懵懂的儿子,捏捏小琮儿胖手:“琮儿乖,陪着阿娘。”
“你小心。”
长孙雨紧紧回握。
李恪不再耽搁,大步走出暖阁。
冷风灌进衣袍,吹散了寝殿的药味和暖意,也让他头脑更清醒。
王府门前气氛凝重。
几十名王府侍卫骑马待命,工匠们带着工具挤在大车上。
王朗骑马赶到,一脸疲惫。
“殿下,石灰装了十车,后续还在调。驯鹰师傅的事,靺鞨头人回信了,要价很高,但松口了。”
王朗低声汇报。
“知道了,回来再说。矿难要紧!”
李恪翻身上马:“走!”
一行人快马加鞭,卷起烟尘,直扑于阗方向。
日夜兼程。
三日后黄昏,抵达一片狼藉的玉矿山脚。
矿场入口被安西府兵团团围住。
空气中尘土味浓重。
山体像被啃掉一大块,乱石堆叠,断裂的木支撑从缝隙里戳出。
逃生的矿工和家属聚在远处洼地,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李恪勒马,扫过塌陷区,心往下沉。
这塌方规模太大了!
他压下怒火,翻身下马。
负责封锁的校尉急忙迎上:“吴王殿下!”
“里面还有动静吗?塌了多久?”
李恪边走向塌陷口边问。
“回殿下,昨日午时塌的。昨夜今晨,我们冒险靠近听,隐约…隐约听到过敲击声!但断断续续,现在…没了…”
校尉声音惶恐。
敲击声!
说明还有活口!
时间越久越危险。
“快!石灰运到上风口!”
李恪立刻下令:“所有石灰,兑水!往塌方裂缝里泼!能泼多少泼多少!”
矿下密闭,尸体腐烂,疫病比二次塌方更可怕。
“是!”
工匠们立刻行动,卸车,砸石灰,兑水,刺鼻白雾升起。
李恪没停,盯着那些巨大交错的巨石。
“王朗!带人,找韧性最好的硬木!手臂粗的!越长越好!还有粗麻绳!快!”
他又转向带来的老工匠头:“老刘,带上得力人手和工具,跟我来!其他人,立刻砍粗竹子!打通竹节!越多越好!快!”
命令下去,混乱的现场迅速被组织起来。
李恪走到塌陷口边缘,不顾碎石尘屑,俯身仔细观察巨石缝隙。
他脑中飞快运转着现代矿难救援的点滴知识。
通风!必须通气!
很快,一根根打通竹节的粗大竹竿抬来。
李恪指挥工匠,小心翼翼顺着那些狭窄曲折但未完全堵死的缝隙往下插。
“小心!别碰松动的石头!往下探!尽量深!”
竹竿一根接一根连接,艰难向下延伸。
这是最原始的通风管道。
“水!兑了盐和蜜的水灌进去!”
李恪又下令。
盐糖水能补充被困者体力。
做完这些,李恪额头满是汗水和泥灰。
王朗那边,手臂粗的长硬木杠子也备好了。
“来!撬!”
李恪挽起袖子亲自上。
指挥几十个壮汉,将长木杠末端塞进一块巨石下方关键的受力点,前端架在另一块稳固大石上,形成杠杆。
“一!二!三!起——!”
李恪低吼。
几十条汉子同时发力,吼声震天!
“嘎吱…嘎吱吱…”
刺耳的摩擦挤压声响起,那块巨大的石头,在众人拼尽全力下,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一丝缝隙!
“撑住!顶木!快!”
李恪大吼。
旁边备好的粗壮顶木立刻塞进抬起的缝隙!
一根,两根,三根!牢牢撑住!
“撑住了!”
老刘激动得声音变调。
这一丝缝隙,意味着生的通道被撬开一线!
更证明了李恪的方法可行!
撬关键点,用顶木支撑,比单纯挖安全高效!
“继续!下一处!小心!”
李恪抹把汗,声音嘶哑却有力。
希望的火苗艰难燃起。
这时,一个负责灌水的工匠突然趴地,耳朵紧贴地面,猛地抬头大喊:“殿下!有动静!下面敲石头!很急!”
李恪精神一振!
撬动巨石有了空间,通风送水起了作用!
下面的人还活着,听到了上面!
“敲回去!告诉他们撑住!我们在救!”
李恪立刻下令。
工匠拿起锤子,对着岩石有节奏敲击起来。
沉闷的敲击声穿透乱石,传递着生的希望。
救援艰难进行了一天一夜。
靠李恪的“杠杆撑顶”法,几处关键巨石被撬开缝隙加固支撑,救援通道一点点向深处掘进。
竹管通风送水没停。
第二天下午,工匠们清理开一堆碎石,露出一段被堵死的矿道尽头,一个眼尖工匠惊叫:
“殿下!您看!这石头后面…好像有东西!不是矿道!”
李恪立刻上前。
火把光亮下,撬开碎石露出的岩壁上,赫然嵌着一扇巨大厚重、布满锈迹尘土的——金属门!
门上半部被砸得凹陷变形,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远比矿道更阴冷陈腐的气息,从洞口幽幽透出。
“这是什么地方?”
王朗凑近,满脸惊疑。
李恪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位置,这厚重的金属门…绝不是玉矿该有的!
他接过火把,凑近洞口小心往里照。
昏黄火光艰难驱散洞内黑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蒙着厚灰却透着冰冷轮廓的——兵器!
矛尖,刀柄,弩机轮廓…密密麻麻,延伸到火光深处!
火光移动,照亮旁边。
码放整齐、裹着厚桐油布的长条形物体,分明是一捆捆——长弓!
角落里,还堆着几卷巨大的整张兽皮!
这哪里是玉矿深处?
分明是个深埋地下、规模惊人的——前朝兵甲武库!
李恪瞳孔骤缩。
就在那堆长弓旁边,火光照亮的地上,静静躺着半块青铜令牌。
沾满泥土,边缘锐利,刻着模糊铭文。
李恪弯腰,小心抹去令牌浮土。
指尖触到冰冷青铜,一个残缺的、笔划刚硬的古篆字在火光下显现。
那是一个“高”字的下半部分。
李恪的手,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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