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空气灼热。
“尚世子,你……”
带着女子馨香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尚怀瑜将抵在胸前的手牢牢按住,浑身僵硬,脑子里有一根弦紧紧绷着。
就在那根弦即将崩断的前一刻,陆欢歌从他怀里挣了出去。
夜风卷走胸前的温热,也搅碎前一刻的旖旎,尚怀瑜惊梦般清醒过来,懊恼又眷念的望着陆欢歌远去的模糊身影。
“尚怀瑜,你在做什么?”
尚怀瑜用力拍打额头,自恼的同时也在庆幸,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欢歌这个率性娇俏又遵规守礼的好姑娘。
换个心思不正的,早就趁他脑子发热贴上来了。
重新坐回草垛,待身上的燥热被夜风带走,心绪也平复下来,尚怀瑜起身准备回营帐,视线里忽然冒出一点银光。
上前拾起,乃是一支栀子花簪——是欢歌的簪子。
尚怀瑜刚刚平静的心再次躁动起来。
将簪子收入怀中,晚上安歇也不曾拿出来,又是春光无限的一夜好梦。
翌日,怀揣着隐秘的期待,尚怀瑜来到围门前领取弓箭,却没在彩棚下看到期盼的身影,心底既失落,又莫名焦躁。
尚国公走过来,宽厚大掌伸到儿子面前。
尚怀瑜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将尚国公松散的护腕拉紧重系。
尚国公犀利的目光全程紧盯,尚怀瑜藏着不可说的心思,心虚的不敢抬头。
系好护腕,尚国公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两下,粗沉声音里暗含警告,“眼下最要紧的是猎到天贶祥兽,给我打起精神来。”
尚怀瑜知道天贶祥兽对国公府来说有多重要,当即正色应声,“儿子明白。”
不远处,陆未吟迈步走来。
白色骑装紧腰箭袖,朱砂红滚云纹锁边,织锦暗绣映光流动,简而不素,一如既往的英姿玉立。
目送尚国公一行策马进入猎场,清丽的面容上浮起深思。
这尚国公父子似乎对狩猎很是热衷,昨晚听人说他们收猎太晚,差点错过收围时间。
辰时开围,他们今天又早早的就来了。
如此积极,带的人手也不少,却只带回一些寻常猎物,且以母鹿居多,总感觉有些怪异。
带着疑惑试弓时,轩辕璟来了。
“王爷万安。”陆未吟规矩行礼。
视线短暂交汇,轩辕璟拉动弓弦,十分随意的问道:“陆小姐昨日猎得十只赤狐,今日打算猎什么?”
“回王爷,臣女昨日遇到一头黑熊,射中两箭,可惜未伤到要害,让它给逃了,今日想再……”
话到一半,她忽然笑着摇头,改口道:“算了,碰到什么猎什么吧!”
轩辕璟持弓上马,居高临下望着她,“可是有什么难处?”
陆未吟回道:“臣女不擅寻迹追踪,应该是找不到了。”
“安排两名猎手跟着陆小姐,代其寻踪。”
轩辕璟当即交代虞候,而后策马入场。
虞候听令,很快召来两名猎手,让他们跟着陆未吟。
陆未吟的猎道沿溪流开辟。
逆水深入数里,方见古木参天,虬枝交错如鬼爪,枯叶间偶见野兽踩出的泥径,延伸隐入幽暗的更深处。
一猎手道:“陆小姐,得走进去了。”
“嗯。”
三人下马,一猎手在前领路,另一个往树干和地上射出几箭,伪装成追猎的场景。
前行数十丈,来到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
脚下开始出现折断的箭杆与兽毛,堆积的枯叶被翻起,混着血腥气的泥土布满凌乱的爪痕和脚印。
沿迹绕过一块数丈高的扇形山石,陆未吟先看到奄奄一息匍匐在地的黑熊,之后才看到稍远处半隐在粗壮树干后洗手的轩辕璟。
金绣玄衣,几乎与幽暗的密林融为一体,偏偏有一道天光从层叠的叶隙间落下,照在薄暮春冰般的脸上。
也照着那抹斜溅的血迹。
“来了。”
接过星岚递来擦手的帕子,轩辕璟迈步走向陆未吟,薄唇勾起浅笑,“我们昨日还真射伤了一头黑熊,你要是说野猪,那还得现找。”
秋风穿林,带来他身上淡淡的血腥。
陆未吟如常回话:“王爷神通广大,连黑熊都能猎得,区区野猪不在话下。”
轩辕璟摆摆手,身边星罗卫当即散去各个方向。
“说正事。幽州的事,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这么快?”陆未吟面色肃起,“裴大人应该还没到幽州吧?”
“咱们漏算了一步。刘柯那个外室是皇后的暗桩,一直在往京都送消息。太子舍不得费心培植的棋子,想保刘柯,但皇后不想冒险,打算断尾求生。幸好星罗卫及时察觉,先一步将人劫走,不然刘柯现在都臭了。”
陆未吟若有所思的点头。
太子确实有个优柔寡断的毛病。
前世既想铲除轩辕璟,又怕有损声誉,总想两全,甚至万全。
轩辕璟继续说:“老裴会走另外一条路,在阳城接应星罗卫,把人带回京都受审。只要证实亲笔信出自刘柯之手,楚家兄弟和斥候小队很快就能沉冤得雪。至于兵械案,就看太子他们怎么编了,到时再见招拆招。”
陆未吟的思绪跟着轩辕璟的讲述一路从幽州回到脚下,待话音落定,浅笑颔首,“王爷英明。”
短暂沉默,有风轻轻漾起陆未吟的发丝,扯动轩辕璟的袍角。
二人旁边,跟人差不多高的黑熊身中多箭,又被一刀穿腹,身下鲜血汇聚,不知何时咽了气。
“还有一件事。”
轩辕璟将抓着帕子的手负到身后,薄眸凝光,带着深意,“尚国公府想猎天贶祥兽,你怎么看?”
“天贶祥兽?”
陆未吟很快想到当今天子射角不射鹿的传闻,“是猎场里的白鹿?”
“对。上次秋狩,尚国公遇到过一头白鹿,但未曾成功捕获,只削下一截鹿角。昨日他们在场内抓了十来头幼鹿,或割喉洒血,或鞭挞凌虐致其惨叫,想引白鹿现身。”
轩辕璟声音冷下来,“方才他们又在四处抓捕幼鹿。”
母鹿性慈,遇猎鸣引,使其子伺机而逃。
可那些绊绳寒箭,本就是冲着幼鹿去的。
那些小崽子,腿细而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轻松折断……就像,那个时候的他一样!
陆未吟迈步走向黑熊,摸一掌血拂到裙角上,再继续抹泥,清冷视线碎成点点寒芒。
原来如此。
怪不得尚国公带回的猎物里多为母鹿。
“臣女以为,祥兽虽吉,但国公府已蒙厚恩,不适合再得殊荣。”
自古狩猎有训,勿伤孕兽,不麛不卵,他们倒好,专挑幼弱下手。
前世,她没关注过尚国公府,也不清楚是否归属哪一党,只知道尚国公一直承恩圣眷,让国公府迈入了京都鼎族之列。
皆传国公爷尚震勤勉在公,夙夜不怠,如今看来,能做出虐杀幼兽引天贶,只为隆恩再盛的人,绝非仁善之辈。
这样的人,岂能得天佑,又怎配得天佑?
“王爷有何高见?”
若将此事捅到御前,虽不至于让尚震失去圣眷,但也够他喝一壶的,轩辕璟秘而不宣,想来另有筹算。
轩辕璟冷峻的面孔浮起笑意,眼眸半垂,淬起的寒光比箭尖还冷。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擦去脸上那抹血迹,“一直是人猎兽,若是换过来,兽猎人,你说又会如何?”
今日,皇帝兴起,也领着卫队入场狩猎。
御道上,尾端系明黄绸带的御箭破空而出,正中一头黄麂,猎手寻迹追去,皇帝目光跟随,忽见前方升起红色信烟,沉声问道:“那是哪条猎道?”
伴驾虞候回话,“回皇上,乃是甲字四道,陆未吟陆小姐的猎道。”
皇帝面色微肃,扯动缰绳一马当先,朝着信烟疾奔而去。
他赶到的时候,已有其他人先到了。
众人赶紧上前行礼。
“免礼。”
皇帝扫了眼树下的黑熊,翻身下马,将弓扔给身边人,径直走向满身泥污血迹的陆未吟。
“可有大碍?”
陆未吟嘴唇微抿,右臂不自然的垂着,细看还在微微颤栗,血顺着手指往下滴。
“回皇上,一点小伤,不碍事。”她回头,“倒是替臣女寻踪觅迹的两位猎手……”
俩猎手相互搀扶艰难站立,满身血污,其中一个袖子都被扯掉了,胳膊糊满血泥,都看不清伤在哪儿。
“先行医治。”
皇帝发话,人群里轩辕璟安排的医官马上上前将猎手带走。
与此同时,轩辕璟带人赶到,“父皇。”
皇帝看到他带的人里有背药箱的女医官,当即命人去旁边搭起围挡,让女医官扶陆未吟进去紧急处理伤势。
轩辕璟说:“儿臣见信烟燃起的方向似是陆未吟的猎道,担心出事,便让人快马回去召来女医,没想到——”
视线随意一扫,像是才看到树下的黑熊,惊得忘了要说的话,“她猎的熊?”
旁人回话:“回王爷,正是。”
轩辕璟喃喃,“难怪伤成这个样子。”
皇帝拔下钉在树干上的箭,箭羽后头系着赤红丝带,烙着永昌侯府的标记。
幽深目光缓缓扫过遍地凌乱,而后扔下箭矢,翻身上马。
“行了,都散了吧。昭王稍后把人送回去,另陆未吟猎得黑熊,赐金刀一柄。两猎手有辅助之功,各赏银百两,葛绢十匹。”
这头黑熊个头不算大,皇帝的赏赐也依循常例。
场外彩棚下,陶怡跟陆欢歌聊得正起劲,忽听得斥候高声唱报,“永昌侯府小姐猎得黑熊一头。”
陶怡掀了个白眼,“这是个什么煞神啊,连黑熊都不是她的对手。”
“陶姐姐……”陆欢歌推了推她的手,示意她看围门。
陶怡疑惑回头,第一眼先看到骑马走在最前头的轩辕璟,之后才是扭捏装弱的陆未吟,顿时妒海翻波。
恬不知耻的贱人,怎么又凑到昭王殿下跟前去了。
陶怡咬牙切齿,“这熊怎么没咬死她!”
陆欢歌垂眸不语。
待陆未吟走后,才附到陶怡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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