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堵住它!”
是朱焕的声音。
陆未吟走到窗前,屈指顶开一条缝。
楼下街市一片混乱,缺了半片耳朵的壮硕黑犬狂奔乱窜,掠过摊铺,掀翻杂物,灵活迅捷的躲开围堵,搅得满场骚动狼藉。
朱焕汗都下来了,平时追犯人都没这么费力。
人群里,有人认出来,“就是这个畜生把我老娘咬了。老哥,扁担借我用用。”
几个百姓抄上家伙,配合朱焕和捕手将狗堵在角落。
随着扁担落下,凄厉的惨叫响起,再几下便没了动静。
朱焕抹了把汗,猛地想到什么,黑着脸,隔着围观人群问随后跟来的捕手,“刚才被咬的那个姑娘呢?”
捕手答:“碰到个大夫,将她带去医治了。”
“伤势如何?”
“伤得不轻,手指头被咬掉一根。”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还有人扭头冲着黑犬尸体踢了一脚。
“挨千刀的畜生!”
朱焕挤出人群,掐腰环视四周,“断指呢?要不要找回去?”
旁边一个小老头儿背着手接话,“没用了,找回去也接不上了。”
朱焕又说:“去问问,这是谁家的狗。”
又是那老头儿接话,“不用问了,野狗,老在城西那一片转悠。”
朱焕便不再多言,带着人将翻倒的摊子重新支起来,再回头,死狗已经不见了。
这么大条狗,能炖老大一锅,估计是被谁捡走了。
楼上,窗户轻轻落下。
陆未吟坐回桌前。
轩辕璟似有不解,“遮掩个断指,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随便找个由头,让江望舒缺一指便是。”
陆未吟摇头,“江望舒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假的,一旦被人怀疑,断指必会成为追查的关键,必须有个合理且站得住脚的说法。”
断指明显,既然藏不住,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江望舒的手指因何而断。
轩辕璟坐直,眼底聚起深沉的光,“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陆未吟捧茶喝了一口,黑眸如墨,乾坤深藏,“既有争斗,便是战场,孙子十三篇,又何尝不是处世二十四谋?”
言下之意,是从兵书上学的。
轩辕璟煞有介事的点头,“有道理。”
谈完正事,星岚招呼伙计上菜,陆未吟也不客气,吃饱喝足,又要了两份新出的点心,给老太君和萧北鸢带回去尝尝。
目送陆未吟走出雅间,星岚呲个牙傻乐,“王爷,陆小姐现在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连吃带拿的。
轩辕璟喝水清口,缓缓斜他一眼,“带走的点心钱从你月俸里扣。”
“啊?”星岚笑不出来了,“为什么呀?”
轩辕璟起身,负手往外走,“她说要,你就去给她准备,你不出谁出?”
星岚很快反应过来,“属下知错。”
下回动作不能这么快,得等王爷吩咐了再办,这样点心就是王爷的人情了。
正是中午饭点儿,谁家炒辣椒的糊呛味儿随风飘到将军府,被紧闭的朱漆大门拦在外头。
庭院深深,秋风卷着枯叶在方砖上打着旋儿。
一身暗纹黑衣的陆晋乾端着餐食站在陆欢歌房门外,消瘦的指节捏紧餐盘,手背拱起条条青筋。
狱中苦熬消磨着他的血肉,连心气儿也一并磨了个干净。宽大衣袍衬出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将这副空架子吹散。
许久,久到盘子里的餐食都快凉透了,面前的房门终于打开。
丫鬟忍冬侧身让到一旁,“大公子,小姐请您进去。”
陆晋乾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灰暗的眸子终于有了些许神采,心却在此时生出一丝怯意绊住脚步。
他自由了,可是欢儿,他的妹妹……
“大哥。”陆欢歌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轻得如同幻听。
陆晋乾清了清哑到生疼的嗓子,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哎。”
他端着餐食走进去。
厚重的帘子将窗户遮得透不进一丝光,也将浓郁的药味封在里面,一盏孤灯照着倚靠床头苍白消瘦的面孔,如同一根提早迈入严冬的萧索枯木。
眼眶在一瞬间泛红,陆晋乾嘴唇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连一声“欢儿”都叫不出来。
他不明白,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父亲落下头疾,阿坤命丧黄泉,可怜的欢儿,受尽折磨失了清白,等伤好后还要自梳去奉心堂。
陆晋乾真想叩问苍天是不是瞎了眼,他们又不曾为非作歹伤天害理,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大哥……”陆欢歌往上坐了坐,马上疼得脸皱起。
陆晋乾连忙放下餐盘想帮忙,却只能无错的举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做。
陆欢歌自己调整到舒服的坐姿,眼中泛起泪光,却笑起来,“大哥,你没事就好了。有你照料父亲,我在奉心堂也能安心了。”
那日,陆奎信誓旦旦,说要进宫去求皇帝收回成命,当时她确实怀揣着一丝希望,只是人走后不久,她就认清了现实。
陆奎不会去的。
若是去了,他的儿子怎么办?
如今陆家就剩这棵独苗了,自然得以他为先。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陆晋乾就从牢里回来了。
既已成定局,与其哭哭啼啼惹人烦,不如表现得豁达一些,把人情抓在手里。
陆晋乾蹲在床前,“欢儿,我……”
“大哥,你什么都不用说。”陆欢歌打断他的话。
“我对那尚世子并无情意,之所以去秋狩,也是想着若真能攀上些交情,就能求他想想法子,把大哥你救出来。虽说过程出了偏差,但至少目的达成了,欢儿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
她微微扬起脸,抿起唇笑,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如同重锤砸在陆晋乾心上。
自责和愧疚如同两把尖刀,在陆晋乾心里翻绞,即便是得知陆晋坤的死讯时,他的心也没像现在这样痛过。
“欢儿,是大哥不好……”
陆晋乾痛苦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来。
是他不好,着了贼人的道,被陷害入狱,欢儿为了救他出来,才会受这么多苦。
陆晋乾如今已经没有精力去追究到底是谁那么阴狠毒辣,不光杀了阿坤,还栽赃陷害他劫狱。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等天亮梦醒,父亲去衙署,他去上值,阿坤去武院,晚上回家,再和乖巧娇俏的妹妹一起吃饭,听她说最近城里又兴起什么样的首饰什么样的衣裳。
等等,妹妹……
恍惚间,陆晋乾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忘了什么。
“大哥,你别难过,我真的没什么。”明明带着哭腔却在努力装出坚强的声音响起。
只一瞬,杂绪尽去,陆晋乾眼里心里,都只有陆欢歌这个妹妹。
终于,两人情绪平复下来,陆晋乾忍着蹲麻的腿走到桌前,端起粥,发现已经凉透了。
“粥凉了,我叫人热热。”
陆欢歌说:“不用热,我饿。”
这些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陆晋乾寻思,吃凉的总比饿着好,便将粥端过来,坐到床前喂她吃。
陆欢歌乖乖吃了小半碗,陆晋乾凄苦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待陆晋乾放好碗勺,陆欢歌换上一脸郑重,“大哥,有个很重要的事,我要告诉你。”
陆晋乾坐到凳子上认真听着,“你说。”
“秋狩时尚世子同我说,明年会起战事,不光如此,圣上还会任命父亲为主将。”陆欢歌压低声音,眼底渐渐有光亮起。
陆晋乾反应有些慢,过了一会儿才提出质疑,“太平盛世,怎会起战?而且明年的事,他如何知晓?”
陆欢歌言之凿凿,“皇上若有征伐之意,必会召集心腹大臣提前商议,尚国公正得圣眷,回去再透给儿子,有何奇怪?”
上辈子是胡部挑起战乱,但她无从得知胡部的消息,只能借尚怀瑜之口,称当今天子有拓疆征战之心,这样才说得通。
陆晋乾半信半疑,“朝中武将众多,皇上又为何会钦点父亲为主将?”
父亲虽有战功,但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人已丢了心气儿,但凡他肯花些心思,将军府也不至于没落成现在这样。
陆欢歌偏着头,作出思考的样子,“我也这么问尚世子,他说,是因为满朝武将里,就数父亲过得最不如意……我也不是很明白他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陆晋乾却很快想明白了。
因为过得最不如意,所以才会拼命抓住这次翻身的机会,竭尽全力去当天子手里那把剑,盼着携胜而归,东山再起。
而且陆家背后无靠山无倚仗,就算父亲战死沙场,皇帝也不用头疼抚恤事宜。
无风自摇的烛光照着两个凑在一起密谋的身影,从陆欢歌这里离开时,陆晋乾的眼睛已经恢复神采,连腰背都挺了起来。
陆欢歌让忍冬将窗帘挂起来,开窗通风。
幽幽凉意涌入,让人神清气爽,沉思片刻,她把忍冬叫到跟前。
“你出去替我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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