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府,正厅。
气氛沉凝。
浏阳郡主凌昭阳端坐在主位,一身华服,仪态雍容。
她看着下方并肩而立的穆锦和楚明姝,目光在两人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逡巡,带着审视与探究。
她身后侍立的心腹嬷嬷和侍女,皆屏息凝神。
穆锦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姿态不卑不亢:“草民穆锦,见过郡主殿下。”
他侧身,示意身旁的楚明姝,“今日冒昧登门,实为家事。楚明姝乃草民失散多年的亲妹,我们同父同母,血脉相连。家父家母多年寻访,近日方得确凿信证,此有家母亲笔书信一封,以及当年接生稳婆的证词画押为凭,请郡主过目。”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和一纸文书,由侍从恭敬地呈给凌昭阳。
凌昭阳并未立刻去接,她的目光落在楚明姝身上,带着一丝不锐利:“明姝,你说,穆公子所言可是实情?你当真是穆家之女?”
楚明姝深吸一口气,迎着凌昭阳的目光,点了点头:“回郡主,千真万确。民女的身世,已亲自查证清楚。感念郡主昔日收留之恩,民女铭记于心。”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凌昭阳沉默了片刻,视线在那些文件上扫过,似乎在判断真伪。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目光重新落回楚明姝脸上:“既如此,本郡主也不便强留。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隐隐带着一丝不舍:“明姝,你在我这王府也有些时日,如今你兄长寻来,你……可是确定要随他离开?”
这话问得直接,甚至带着一丝无形的压力。
“是!”楚明姝回答得毫不犹豫,“民女今日便随兄长归家。谢郡主多日来照拂之情。”
凌昭阳看着她眼中那份决绝,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似是有些意外她的干脆。
她抬手,对身旁的嬷嬷示意了一下。
那嬷嬷立刻会意,取出一张早已备好的银票,双手奉到楚明姝面前。
银票上“壹仟两”的字样清晰可见。
“既如此,本郡主便祝你兄妹团聚。这点心意,权当贺礼,收下吧。”
楚明姝看着那银票,心头微涩,正要婉拒。
一旁的穆锦却已先一步开口:“郡主好意,草民心领。只是,家妹归家,乃天大喜事,穆家自有准备,不敢受郡主厚赐。”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沓崭新的银票,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递出一件寻常物件。
那银票的面额,赫然是“壹万两”!
他将这厚厚一沓银票放在托盘里,推向凌昭阳的方向,微微躬身:“此一万两银票,乃草民替家父家母,叩谢郡主当日于危急之时收留家妹之恩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区区俗物,聊表寸心,万望郡主笑纳。”
厅内瞬间陷入死寂。
凌昭阳眉头一皱,看着托盘里一万两银票,再看看穆锦那张客套的脸,一股被狠狠冒犯的怒意直冲头顶。
他竟敢,用钱砸她浏阳郡主的脸!
这哪里是感谢,分明是赤裸裸的示威和羞辱!
是在告诉她,穆家不缺钱,更是在无声地宣告,他穆家之女,不是她王府可以随意打发的下人!
“放肆!”凌昭阳猛地一拍扶手,霍然起身,美目之中怒火熊熊,“穆锦!你这是什么意思?拿钱来打本郡主的脸吗?你穆家有几个臭钱,就敢在本郡主面前耀武扬威?”
她身后的嬷嬷侍女吓得大气不敢出。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楚明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瞬间明白了兄长的用意。
展示实力,震慑王府,尤其是震慑广陵王。
她急忙上前一步,挡在穆锦身前半步,对着凌昭阳深深一福,“请郡主息怒!我大哥他绝无此意!”
她急中生智,为穆锦找着理由,“大哥他自小在商贾之家长大,性子耿直古板,只知恩情重大,需以重礼相酬,方能心安。他行事向来如此直接,不懂弯绕,绝非有意冒犯郡主天颜。这银票,确是我穆家一片真心实意的感激,若非郡主当日援手,明姝恐怕……请郡主看在我大哥一片赤诚的份上,万勿动气!”
说着,她悄悄用眼神示意穆锦。
穆锦接收到妹妹的暗示,心中了然。
他顺势微微低头,对着凌昭阳再次躬身:“草民鲁钝,行事欠妥,若有冲撞郡主之处,实非本意。家父常教导,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郡主大恩,穆家上下铭感五内,区区谢仪,实难表达万一,还请郡主收下,全我穆家一片拳拳报恩之心。”
楚明姝的急切解释和穆锦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凌昭阳的怒火,但更多的是让她感到一种憋闷。
最终,她重重地坐回椅中,脸色依旧难看,却不再发作。
“哼!”凌昭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目光剐过穆锦,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看在明姝替你求情的份上,本郡主不与你计较!”
她嫌恶地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嬷嬷,“收下!”
那嬷嬷连忙上前,将那托盘接了过去,仿佛捧着烫手山芋。
凌昭阳的目光转向楚明姝,语气稍微缓和:“明姝,你既已寻得亲人,本郡主也不拦你。只是,”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直直射向穆锦,“穆锦,你给本郡主听好了!今日你带明姝走,若日后让她在你穆家受半分委屈,让她觉得不如在我这王府自在,本郡主随时会派人去把她接回来!我广陵王府的朋友,不是谁都能轻慢的!”
朋友?
听到这两个字,楚明姝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感动。
穆锦抬起头,迎上凌昭阳凌厉的目光,神色肃然:“穆锦在此立誓!今日迎回亲妹,必视若珍宝,倾尽所有护她周全,若令家妹再受半分委屈,穆锦甘受天谴,万死难辞其咎!若有违此誓,便叫穆锦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太重,连凌昭阳都微微动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楚明姝更是瞬间红了眼眶,泪光在眼中打转。
凌昭阳定定地看了穆锦片刻,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丝毫虚伪,却只看到一片坦荡。
她最终疲惫又带着浓浓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本郡主乏了!带着你妹妹,立刻离开!”
“谢郡主成全。草民告退。”穆锦再次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他转向楚明姝,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而坚定:“明姝,我们回家。”
楚明姝含泪,对着凌昭阳最后深深一福:“谢郡主昔日收留之恩,明姝永世不忘。”
说完,她不再犹豫,转身,跟随着穆锦一步一步,离开了正厅。
身后,是凌昭阳复杂难辨的目光,和一片死寂。
……
马车在广陵王府那扇不起眼的侧门旁稳稳停住。
楚明姝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带着贴身丫鬟半夏,脚步匆匆地从门内闪出。
包袱里不过是几件日常替换的半旧衣裙,以及她仅有的几件要紧东西——一枚小小的玉佩,一个装着零星碎银和铜钱的荷包,还有一沓纸张边缘已有些磨损的旧纸笺。
王府侧门值守的侍卫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她们只是两粒无关紧要的尘埃,被风吹离了这深宅大院。
楚明姝心中紧绷的弦微微一松,一丝庆幸涌上心头。
凌昭弘不在府中,已是最大的幸运。
穆锦早已候在车旁。
见她们出来,他立刻上前一步,目光快速扫过妹妹略显苍白的脸和单薄的衣衫,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他伸出手,想接过她怀里的包袱,楚明姝却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开了。
这细微的躲避让穆锦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自然地收回,只温声道:“上车吧。”
他明白,大概是因为兄妹二人才刚相认,多少是有些不大亲近的,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
楚明姝低低应了一声“嗯”,由半夏搀扶着,踩着脚踏钻进了车厢。
穆锦随后也跟了上来,坐在了她对面。
马车骨碌碌启动,碾过青石板路,离开了广陵王府。
车厢内一时寂静。
楚明姝抱着包袱,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边缘。
离开了王府,逃脱了广陵王的掌控,面对有些陌生的兄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拘谨和不安萦绕在她心头。
她能感觉到穆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关切。
“手怎么这样凉?”穆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伸出手,很自然地覆上楚明姝放在包袱上的一只手背。
那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楚明姝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立刻将手缩了回去,藏进了袖子里。
她抬起头,撞上穆锦微讶的目光,脸上有些窘迫,低声道:“不…不碍事的,大哥。”
穆锦看着她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反应,眼中掠过一丝无奈。
血脉相连是真,但缺失了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这份生疏感并非一朝一夕能消弭。
他收回手,不再强求亲近,语气依旧温和:“明日让府里的医官给你好好瞧瞧,开些温补调理的方子。这些年在外面,想必吃了不少苦。”
楚明姝心头微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目光却转向了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马车穿行过热闹的主街,渐渐驶入相对僻静的坊巷。
最终,在一处与其他宅院并无二致的巷口停了下来。
巷子里多是些商贾人家的宅子,门脸不大,透着一种务实的气息。
穆锦率先下车,指着巷子深处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宅院大门道:“到了。”
楚明姝扶着半夏的手下了车,抬眼望去。
只见那宅门紧闭着,门上的黑漆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
门楣上挂着一块半旧的匾额,上书两个朴拙的大字:穆府。
门前的石阶缝隙里,几丛枯黄的杂草顽强地钻出头来。
这……就是皇商杨庆霄的家?
楚明姝心中疑窦顿生。
就算父亲化名“穆霄”,大哥穆锦常年住在书院备考,父亲自己也时常在外奔波,可堂堂西魏皇商,即便要低调避祸,这门户也未免太过……寒酸了。
穆锦上前叩了叩门环。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神情有些木讷的老脸。
那老仆看到穆锦,浑浊的眼睛里才亮起一点光,忙不迭地把门拉开:“大公子回来了。”
穆锦点点头,侧身让楚明姝和半夏先进。
踏入门槛,一股子空旷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小小的前院,青石板铺地,角落堆着些杂物。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鬟,拿着大扫帚在慢吞吞地扫着地上本就不多的落叶。
她们看到穆锦,也只是停下动作,怯生生地行了个礼,便又低头继续干活。
整个宅子静得出奇,除了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响。
穿过一道垂花门进入二进院子,依旧如此。
院子不小,却没什么像样的花草点缀,廊下空落落的,几间厢房的门窗紧闭。
一路行来,除了开门的那个老仆和两个小丫鬟,竟再没见到一个活人。
楚明姝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这哪里像是一个富可敌国的皇商府邸?就算是临时落脚点,也过于简陋了。
她忍不住看向穆锦。
穆锦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疑虑,脚步未停,径直带着她穿过二进院,走向更深处。
第三进院子明显是内宅正房所在,同样冷冷清清。
穆锦引着她走向正中间那间看起来最宽敞的上房。
推开房门,一股久未住人的尘土味弥漫开来。
房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两椅、一个半旧的衣柜,除此之外再无长物。光线也有些昏暗。
“大哥?”楚明姝终于忍不住出声,声音里带着困惑,“这是我们……”
她环顾这间空荡得令人心头拔凉的屋子,实在无法将它与“家”这个字联系起来。
穆锦却像是没听见她的疑问,走到那个靠墙立着的榆木衣柜前。
他伸手拉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只挂着一件半旧的靛蓝色男子长衫。
探手进去,在衣柜内侧靠墙的木板某处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
紧接着,令楚明姝和半夏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衣柜深处,那看似严丝合缝的背板,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果然,别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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