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太轻了!挠痒痒呢?”穆福在一旁急得直跺脚,“用力!打脸!骂他!骂他混蛋!骂他不知好歹!”
穆明姝咬了咬下唇,看着凌昭弘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以往他掐着她下巴时那轻蔑的眼神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一股说不清是委屈、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猛地冲了上来。
她猛地扬起手,心一横,眼一闭,朝着凌昭弘另一边脸颊狠狠扇了下去。
啪!
声音比穆福那下更清脆,力道更大!
凌昭弘的头被打得猛地一偏,脸颊上迅速浮现出另一个鲜红的掌印。
“凌昭弘!你给我醒过来!你不是很威风吗?你不是广陵王吗?躺在这里装什么死!你妹妹还在外面发疯!你赶紧给我滚起来!滚出我家去!”
穆明姝一边叱骂,一边像是找到了宣泄的闸口,手臂再次扬起,带着风声,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听见没有,醒过来!”
啪!
“别死在我家!”
啪!
“你这个麻烦精!”
穆福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攥着拳头,低声助威:“对!小姐!就这样用力打!往死里打,把他打醒!”
穆明姝不知疲倦地扇着,手臂渐渐发酸发麻,掌心火辣辣地疼。
凌昭弘的脸颊已经红肿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可他依旧双目紧闭,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穆明姝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声音带着疲惫:“福伯,这真的有用吗?他是不是……”
穆福看着凌昭弘毫无生气的样子,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忽然又从针囊里抽出一根更长的金针,递到穆明姝面前。
“小姐,要不,您试试这个?”他语气带着一种诱哄般的试探,“扎针!往他穴位上扎!柳大夫说了,刺激穴位最有效!您看,很简单,找准地方,比如这里,”他指了指凌昭弘手臂上一个位置,“或者这里,”又指了指虎口,“用力扎进去,捻一捻!保管比打耳光管用!说不定一下就把他扎醒了!等他醒了,还得感谢您救命之恩呢!”
那根金针递到眼前,针尖锐利得仿佛能刺破空气。
穆明姝的目光落在那根针上,又看向凌昭弘那张灰败的脸,刚才打耳光时那股不管不顾的狠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惧。
她猛地往后一缩,像是被那金针烫到一般,连连摇头:“不!不行!我没学过医!我连穴位在哪都不知道!万一扎错了地方,把他扎死了怎么办?!”
她不敢想象,若是因为自己这一针下去,这个本就命悬一线的男人彻底断了气。
那后果,她承担不起。
打耳光泄愤是一回事,亲手用针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穆福拿着金针的手僵在半空,一时语塞。
杨庆霄在阴影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女儿终究是女儿,心软。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穆明姝微微颤抖的肩膀:“好了,明姝。你已尽力。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剩下的,交给柳大夫吧。”
他目光沉沉地扫过床上的凌昭弘,又看向穆福,“去催催柳大夫,下一贴药好了没有。”
穆福收起金针,应了一声,刚要退出去。
谁知,下一瞬。
“……神医……手下留情……”
嘶哑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被砂砾磨过。
穆明姝瞳孔骤然一缩。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穆管家猛地停住了脚步,那张精明的老脸一片错愕。
他的目光如同陡然出鞘的利剑,死死钉在凌昭弘缓缓睁开的双眼上。
“神医……手下留情……”
他怎么知道穆管家是神医?
他如何得知穆管家此刻正用金针?
昨夜花园假山后的冲突,如闪电般在杨庆霄的脑中回溯:凌昭弘带两名护卫闯入杨府,目标明确,直扑穆明姝的房间,杨庆霄恰好现身阻拦,两人短暂交手,凌昭弘明明身手不俗,却在认出杨庆霄的瞬间主动示弱,紧接着穆管家又将他暴揍一顿……
整个过程看似凶险,实则充满了刻意为之的痕迹。
广陵王凌昭弘,可是凌家军主帅,少年成名,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之名响彻北疆!
如此人物,行事会如此鲁莽?
夜闯深宅,当真只带区区两名连穆家亲卫都打不过的废物?目标仅仅是为了抓一个女子?若真有恶意,那两名护卫为何仅仅是被击晕而非灭口?
“原来,你是冲着穆管家来的!”杨庆霄的声音低沉,这不是询问,而是指控。
与此同时,穆明姝也如同醍醐灌顶。
她猛地抬头,看向床上那个男人,又惊又惧地望向穆管家和父亲。
电光石火间,所有不对劲的感觉连成一线:凌昭弘中毒难解,北地名医束手无策。而穆管家是隐世名医,一个深藏不露的解毒圣手。他昨夜的目标,根本不是抓她,而是来求医的!
而闯入她的院落失手被擒,不过是闯入杨府后,为达到真正目的顺势而为的幌子!
凌昭弘费力地掀动着嘴唇,似乎想说话,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痰音。
他试图撑起身子解释,但身体剧毒初解,又高烧一夜刚退,虚弱得像刚离水的鱼。
手臂刚抬起半分,便无力地软了下去。人没坐起,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躺好!”穆管家一声低喝,声音冷硬。
他一步上前,手掌直接按在凌昭弘的肩头,不容置疑地将他按回床上。
那只手看似随意的一压,却隐含劲道,让凌昭弘根本无从反抗。
“王爷,命悬一线就少折腾。”穆管家俯视着他,“既然认出老夫,也求老夫留情了。那现在就好好回答我家老爷的话。”
凌昭弘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胸膛的起伏才稍稍平复。
他闭了闭眼,似乎积聚了一点力气,才重新睁开,目光先是看向床边脸色苍白的穆明姝,声音依然沙哑:“阿姝,昨夜冒犯,实属情非得已……”
接着,视线转向面色冷峻的杨庆霄:“杨叔……令郎穆锦……十岁之前的踪迹查不到。所有记录残缺……似刻意抹去……更无令千金穆小姐……任何入府记载……”
这话一出,穆明姝心头猛地一跳。
凌昭弘喘了口气,艰难地道:“令郎疑点重重……昭弘不得不察……担心穆小姐为小人所蔽……昨夜乃欲潜入穆府探查……无意间发现穆杨二府竟有密道连通……”
他咳了几声:“惊扰杨府,非我所愿,更无对穆小姐存有任何恶意……只觉此府蹊跷……人丁稀少……更需深入……便偷偷入内……”
“令千金院中……实属路过巧遇……认出她后立刻停手……不敢伤及分毫……花园之中突然现身之人……”他喘息更重,费力地说,“夜色深重……未辨尊驾面容……只疑贼人欲对穆小姐不利……情急出手……认出是杨叔您……即刻收力,任凭摔打……不敢还手……”
他说“不敢还手”时,目光甚至下意识地扫过一旁的穆管家。
昨夜被他一记膝击撞到腹部的剧痛,记忆犹新。
他咽下喉头的腥甜:“若真有屠戮之心……昨夜随行亲卫……岂会仅遭击晕?”
最后一句反问,掷地有声。
他缓了口气,才看向依旧按着他肩膀的穆管家,眼神复杂:“至于认出穆管家前辈,家父凌渊临终前,曾对昭弘提及……当年军中救他性命,又以金针渡穴奇技闻名的穆神医……前辈刚才执金针诊脉的手法独一无二……晚辈有幸见过家父描摹前辈施展此术之图……这才侥幸醒来……”
穆管家那只按在凌昭弘肩头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颤。
仿佛有什么被尘封久远的东西,被“凌渊”这个名字猛地撬开了一条缝隙。
他锐利如鹰的目光紧锁在凌昭弘脸上,僵持片刻,那只手上的力道终是缓缓卸去。
“罢了。”穆管家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老夫信你所言。凌渊那小子,临死倒还记得提我一嘴。不过你这毒……”
他再次伸手,这次是搭在凌昭弘的腕脉上,动作是真正的医者诊脉。
“绝非寻常亡藤。”穆管家眉头紧锁,指尖感受着那虚浮紊乱的脉象,“昨夜老夫便觉怪异。亡藤之毒虽烈,发作不致如此诡谲隐晦,更罕有毒性一月后方才猛烈爆发的先例!说,究竟从何而来?何人下的手?”
杨庆霄见状,静静地看着凌昭弘,等待他的答案。
穆明姝心头的混乱稍定,但疑惑更深,不由得也屏息看向他。
凌昭弘似乎松了口气:“一月前……本王从北营大营赶回王府处理公务……途中于官道遇袭……”
“对方人数不多,仅六七人,功法诡异,绝不似寻常江湖路数……更似豢养的死士……招招搏命……”
“为首一人甩出一物,快如疾电,非镖非箭,形似薄刃飞刀……淬有奇毒……中者肌肤麻木……当时只觉劲气难提……伤口亦不甚痛……随行医官验看……只言轻微麻痹散……伤口处理过后,便未在意……”
“谁知……此毒歹毒异常,随毒力丝丝渗透潜伏……发作前期毫无征兆……直至半月前……渐感乏力气短……内息凝滞……再后来,北地名医倾力诊治……亦无法辨识毒性……药石罔效……本王只得快马连夜入京……搏一线生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低不可闻。
“亡藤奇毒,刁钻至极,中者寻常,毒丝如藤蔓侵筋附骨,悄无声息,最快也需半年时光,方能游走周身。似这般毒入心脉,高热烧灼,如油尽灯枯之相……”穆福略作停顿,眉毛压得更低,“非得毒入五脏,积蓄至少半年之功,否则绝无可能!”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刺向凌昭弘:“王爷这一月便毒发濒死,非是中毒太深,实乃催生所致!”
说着,指向凌昭弘被薄被覆盖的腹部,“若非那处伤势流出的血水,夜里飘散出一丝唯有新鲜亡藤汁液才有的腥气,若非这丝气味恰巧撞入老夫的鼻子。”
穆福摇了摇头,“依那伤处的毒力深浅,这点剂量,按常理,此刻您本该是活蹦乱跳,毫无所觉才对!此等隐微之毒,再高明的太医,也无从诊起!”
半年?只需半年?
穆明姝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前世的那个深冬,京城朔风卷着细密的雪粒子。
广陵王府深处,戒备森严。
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腥气味,如同幽魂般缠绕在凌昭弘的房间内外。
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言“王爷忧劳成疾,耗损心脉”,名贵汤药流水般灌下去,也压不住他胸腔深处如同破风箱般沉重的喘息。
那时的他,深居简出,面容一日比一日灰败憔悴。
有人曾私下议论,广陵王滞留京城近一年不合常理,他本该早返北疆军镇。
半年潜伏……剧毒……养病……
一个惊雷在穆明姝混沌的思绪中心炸开,床上这个气息奄奄的男人,也重生了!他同样背负着前世的记忆归来!
前世那场缠绵病榻近一年的宿疾,哪里是什么忧劳成疾,分明就是亡藤之毒!
潜伏半年后如期而至的催命符!
他滞留京城,举国之力遍寻名医药石,最终也未能解开这死局!
直到……
这辈子,他知道毒是什么,知道毒从何来,他更无比清楚地知道,谁才能真正救他。
所以,他才敢只带两人,闯入杨府,目标并不是要抓她,而是引出穆福!
所以,他在花园面对父亲时那般轻易认输,任穆福将自己打晕!
不是无能,是求之不得!
他从进府的第一刻起,就是在装。在布局!
用命当赌注,换取解毒的机会!
凌昭弘望着穆明姝,心头猛地一沉。
那目光,太过于锐利,她知道了?
他急欲开口解释,嘴唇刚嚅动了一下——
“呃……咳咳咳!”
比之前更猛烈的剧咳,如同山崩海啸般从他胸腔中炸开,咳得他整个身体都如同煮熟的虾般弓起,双肩剧烈耸动。
“不可!伤口不能崩裂!”穆福脸色骤变,救人要紧!
他闪电般出手,枯瘦的手指精准无比地点在凌昭弘颈侧的一个穴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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