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钰那只高高扬起的手掌,狠狠刺破了杨庆霄眼前那层由愧疚织成的迷雾。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在女儿穆明姝的脸上。
“住手!”一声暴喝炸响。
杨庆霄的身影快如闪电,猛地横插在两人之间,如同一堵墙,将穆明姝牢牢护在身后。
他出手如电,铁钳般的大手精准地扣住了楚明钰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纤细的腕骨捏碎。
“啊!”楚明钰痛呼一声,动弹不得,惊怒交加地瞪着杨庆霄。
“爹!”穆明姝仿佛被吓坏了,发出一声惊叫,身体瑟瑟发抖。
“我……我好怕……她武功那么高……廖嬷嬷就是被她折磨得要死要活的……女儿怕……”
她颤抖着,将自己缩得更小,只露出半张惊恐的小脸。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这副模样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
杨庆霄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甩开楚明钰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踉跄后退几步。
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护着穆明姝,眼中的复杂情绪彻底消失,只剩下厌恶!
这个所谓的养女,心肠竟如此歹毒!
穆明姝深吸一口气,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她挺直了脊背,目光不再闪躲,而是直直地迎向对面脸色铁青的楚明钰。
“楚小姐,你口口声声说我占了你的位置,享了你的福。好,那我们就说说,我在昭平侯府,到底享的是什么‘福’。”
“昭平侯府,早就是个空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为了维持那点可怜的体面,变卖祖产,四处举债,早已是京中人尽皆知的笑话!我在那里的日子,不是你想象的锦衣玉食,而是如履薄冰!
侯府重男轻女,眼中只有楚誉衡那个宝贝疙瘩!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是随时可以拿来换取利益的筹码!”
穆明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稍有不顺心,便是动辄体罚。在祠堂,一跪就是整日整夜!膝盖肿得无法行走,寒冬腊月里寒气入骨,那种钻心的疼,楚小姐你可曾尝过?”
穆明姝的语气带着一丝讥诮,她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微沉,“十四岁那年,我无意中听到楚侯爷夫妇在书房商议,待我及笄,便要寻个好买主,把我卖个好价钱,用来填补侯府那个无底洞!”
“卖”字出口,杨庆霄和穆锦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穆明姝看向楚明钰,眼神锐利如刀:“我没被卖掉,不是他们良心发现,是因为我主动提出,可以为侯府经营几处快要倒闭的铺子。我拼了命,熬了无数个日夜,让那些铺子起死回生,开始赚钱了!
我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这份价值暂时超过了把我卖出去换的那点彩礼!所以,我才能苟延残喘地留在侯府,直到——你的归来!你回来了,楚明钰,你不仅带着真千金的身份,更带着能让他们看到更大利益的可能!你背后站着谁?卫贵妃?还是三皇子?”
穆明姝毫不留情地点破那层窗户纸,声音带着嘲讽,“你开出的条件,远比我这个只会赚点小钱的假货诱人得多!所以,昭平侯夫妇毫不犹豫地决定牺牲我!为你铺路,为侯府铺路!将我推出来,承受所有的骂名和怒火,好让你顺理成章地回归,然后带着侯府,绑上三皇子那条船!”
“住口!”楚明钰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被彻底揭穿的惊怒。
“我为何要住口?”
穆明姝毫不退缩,反而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楚明钰,你和你父母的谋划,在京中明眼人看来,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身份互换,是你父母造的孽!我穆明姝,从始至终,都是你们这场肮脏交易的牺牲品!
我何曾欠过你楚明钰半分?你又有何资格,摆出一副苦主的姿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纠缠我,甚至想要毁了我?!”
“我告诉你!昭平侯府那潭浑水,你们与卫贵妃、三皇子那些野心勃勃的投机,我半点也不想沾,更不屑与之为伍!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我自己,离你们这些满心算计的人远远的!
今日,就在父亲和大哥面前,我与你楚明钰,与整个昭平侯府,彻底划清界限!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若再敢将主意打到我头上,再敢来搅扰我的生活,我穆明姝,也绝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穆明姝急促的呼吸声。
杨庆霄看着女儿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心如刀绞。
他竟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在那样一个豺狼窝里,受了如此多的苦楚!
看向楚明钰的眼神,只剩下彻底的冰冷。
楚明钰沉默了。
她没有再歇斯底里地反驳,也没有试图辩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眸子,此刻变得异常幽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眼前的穆明姝,绝非她之前可以轻易拿捏的懦弱闺秀。
她的隐忍,她的反击,她对昭平侯府内幕的了如指掌,以及她毫不留情地点破侯府图谋的胆识……
这一切,都超出了楚明钰的预料。
“我们各归其位,互不干扰,就此罢手,和平共处,不好吗?”穆明姝抿了抿唇,再次开口。
楚明钰怔住了。
随即,一声嗤笑发出。
“和平共处?”她重复着这四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嘲弄,“呵……”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有那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她甚至懒得再看穆明姝一眼,猛地一甩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穆明姝挺直的脊背晃了晃,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楚明钰的反应,比她预想中的情况还要难测。
那声嗤笑,那个眼神,无一不在宣告着:和解?休想!
未来的路,荆棘依旧,争斗远未结束。
“岂有此理!”杨庆霄怒不可遏,脸色铁青,“她这算什么态度?简直欺人太甚!”
穆锦立刻上前一步,扶住妹妹微微颤抖的肩膀。
“明姝,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楚明钰若执意要斗,大哥陪你斗到底!我们穆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穆明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兄长点了点头。
楚明钰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仅仅因为那被调换的十四年吗?还是……她挡了对方攀附卫贵妃和三皇子的路?
回到穆府,压抑的气氛并未消散。
穆明姝甚至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径直走向练武场的方向。
“小姐,您刚回来,先歇歇吧?”丫鬟汀兰担忧地跟在后面。
穆明姝脚步未停,“去练功房,取我的劲装来。”
很快,她便换下了衣裙,穿上了一身利落的靛蓝色劲装。
练武场上,木桩、石锁、兵器架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穆明姝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拉开架势,一拳一脚,一招一式,都带着破空的风声。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脸颊滑落。
她练得异常专注,甚至有些狠厉,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不安、愤怒、困惑,都通过这淋漓的汗水发泄出去。
不远处,杨庆霄负手站在回廊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场中那个仿佛不知疲倦的单薄身影。
女儿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踢腿,都像砸在他的心上。
她不相信。不相信他这个父亲能护她周全。
所以,她只能拼命地练,拼命地让自己变强,把所有的不安都压在心底,用疲惫来麻痹自己。
“爹。”穆锦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同样看着场中的妹妹,声音低沉,“明姝她……心里还是怕的。她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总觉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杨庆霄心头一痛,“是我这个父亲做得不够好,让她没有安全感。”
他想起自己平日里在女儿面前,似乎总是那个有点不着调的父亲形象。
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却鲜少真正展露过可靠的一面。
穆锦叹了口气,直言道:“爹,您平日在明姝面前,确实显得没那么……嗯,靠谱儿。”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杨庆霄心上。
不行!他不能让女儿一直活在这种不安里!
他必须做点什么,让她知道,她可以依靠这个家,依靠他这个父亲!
……
次日清晨,天色微熹。
穆明姝如同前一日一样,早早起身,准备换上劲装再去练武场。
昨日练到精疲力竭,身体酸痛不已,但心中的那点不安并未完全消除,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武装自己。
“小姐!小姐!”汀兰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同于平日的急切,“您的衣裳,不用换那套了!老爷吩咐,让您换身见客的衣裳,一会儿要出门!”
“出门?”穆明姝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汀兰,“去哪儿?”
“奉国公府!”汀兰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老爷一早就吩咐备车了,大少爷那边也传了话,说是奉国公府杨太傅下了帖子,请老爷、大少爷,还有您,过府一叙!”
奉国公府?
杨太傅?
穆明姝的心猛地一跳。
奉国公,皇后之父,也是杨庆霄的父亲,她的祖父!
她瞬间明白了。
昨日贡院门口那场闹剧,恐怕早已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自然也飞进了奉国公府!
杨太傅,她的祖父。
那个位极人臣的老人。
那个当年因为父亲执意娶她母亲穆甜,而震怒之下与父亲断绝关系的祖父。
“小姐?您怎么了?”汀兰看着穆明姝骤然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
穆明姝回过神,手指一片冰凉,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太突然了!
“没……没事。”穆明姝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微颤,“更衣吧。”
半个时辰后,穆府大门打开。
杨庆霄一身深紫色锦缎常服,腰束玉带,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神骏的高头大马上。
面容沉静,眼神锐利,一扫平日的随意,显露出一股威严。
他身后,两辆装饰极其华丽的宽大马车静静停驻。
车壁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镶嵌着明亮的琉璃窗,车帘是上好的云锦,垂着金线流苏。
车身侧面,一个低调的“杨”字徽记,无声地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穆锦已上了前面一辆马车。
汀兰扶着穆明姝登上了后面一辆。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视线。紧接着,两队腰佩长刀的侍卫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护卫在马车前后左右。
阵仗之大,气势之盛,绝非寻常出行可比。
车轮辘辘,碾过清晨寂静的街道。
这不同寻常的阵仗,立刻引来了路人的注目和窃窃私语。
“看!是杨府的车驾!”
“前面马上那位是皇商杨大人?”
“后面马车里坐的谁?阵仗这么大!”
“还能有谁?肯定是昨日贡院门口认回来的那位穆姑娘啊!”
“啧啧,这下热闹了!刚认回来,就直奔奉国公府?这是要认祖归宗了?”
“杨太傅会认吗?当年闹得那么僵……”
细碎的议论声透过车帘,隐隐约约传入车内。
穆明姝端坐在车厢里,双手放在膝上,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果然!昨日之事,已是满城风雨!
而今日这高调得近乎招摇的出行,就是父亲杨庆霄的回应!
向整个京城宣告她穆明姝的身份,宣告她背后站着的是他杨庆霄,是整个穆家,或许更是向奉国公府宣告。
她甚至能想象到,此刻奉国公府门前,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这队车马。
“别怕。”一只宽厚的大手忽然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是穆锦。他不知何时从前面一辆马车过来了,此刻就坐在她对面,眼神温和地看着她,“有大哥在,有爹在。”
穆明姝抬起眼,对上兄长的目光,心中的慌乱稍稍平息了一些。
“大哥……”她声音有些干涩,“祖父他为何突然要见我?他不是和爹……”
穆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解释道:“是祖父派人连夜送来的消息。昨日贡院的事,第一时间就传到了祖父耳中。他老人家想见你。”
“爹当年是倔,祖父也气得狠。断绝关系的话是说出口了,但这父子亲情,血脉相连,岂是说断就能断的?这些年,爹每次回京,都会悄悄去探望祖父,只是从不走正门,也不让声张。我偶尔也会代爹去请个安,送些东西。祖父他,其实心里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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