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梓涵将石子捏在指间,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雪亮。
窗户意外落下吸引注意,石子精准射入打在床沿制造声响,迫使朱莎呼喊惊动外院的江蓠……
环环相扣,目的明确,就是要逼出藏在床下的小影!
一个外院丫鬟,绝无可能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和如此精准的投掷手法。
更不可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发现潜入者。
能做到这一切的,只能是武功高强,且一直潜伏在暗处,密切关注着她这间屋子动静的人。
一个名字瞬间跃入章梓涵的脑海——郁澍。
稽查司镇抚使郁澍。
那个心思深沉,手段莫测的男人。只有他,有能力也有动机,派人暗中盯着她。
从何时开始?他知道了多少?目的又是什么?
一股寒意夹杂着被窥视的不适感爬上脊背。
“你们都下去吧。”章梓涵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喜怒,“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内室。”
朱莎和刚被叫进来回话的其他侍女连忙应声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章梓涵一人。
烛火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寂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章梓涵没有动。
她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厚重的帷幕之后,房梁之上,屏风的阴影里,甚至半开的衣柜缝隙……
“出来吧。”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室内,“我知道你在。”
没有回应。
仿佛她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章梓涵眼神一冷。果然,暗处的人不会轻易现身。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映出她沉静却带着一丝决绝的眉眼。
她伸手,毫不犹豫地拿起妆台上那把用来修剪烛芯的铜剪刀。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
章梓涵拿着剪刀,缓步走回房间中央。
她抬起左手,掌心向上摊开,右手则握着剪刀,尖锐的锋刃毫不犹豫地悬在了自己左掌的上方,距离不过一寸!
“我数三声。”她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若还不现身,这一剪刀,就扎下去。”
“一。”
空气依旧死寂。只有烛火跳动。
“二。”
章梓涵握着剪刀的手,稳如磐石,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锋利的剪刀尖,在烛光下闪着寒芒。
就在她即将吐出“三”字的瞬间!
“咻——!”
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枚与脚踏上嵌着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鹅卵石,不知从哪个角落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打在章梓涵右手握着的剪刀上。
“叮!”
一声脆响。
力道之大,震得章梓涵虎口发麻。
铜剪刀瞬间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飘落下来,轻盈地落在章梓涵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来人全身包裹在紧身的黑色夜行衣里,脸上也蒙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异常锐利的眼睛。
更令人意外的是,这身影极其矮小瘦弱,甚至比章梓涵还要矮上半个头,完全不像寻常暗卫的魁梧。
章梓涵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目光平静地看向这个终于现身的暗卫:“终于肯出来了?”
那双露出的眼睛里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死死瞪着章梓涵,声音透过面罩有些闷,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你疯了吗?竟然用自残逼我出来?!”
“很有效,不是吗?”章梓涵弯腰,从容地捡起地上的铜剪刀,放回妆台,“你主子派你来,首要任务必然是保护我周全,确保我不受伤害。我若真伤了自己,你如何向他交代?”
黑衣暗卫被噎得一滞,眼中的怒火更盛,却无法反驳。
她紧握着拳头,显然气得不轻。
章梓涵走回来,直视着那双喷火的眼睛:“你来了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守在我这里的?”
黑衣暗卫修颜,抿紧了嘴唇,眼神闪烁了一下,选择了沉默。
这是规矩,她不能透露任何信息。
章梓涵看着她沉默抵抗的姿态,眼神没有丝毫意外。
她再次转身,毫不犹豫地又拿起了妆台上那把剪刀。
修颜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几乎要扑上去。
“别紧张,”章梓涵这次没有对准自己的手,只是随意地把玩着剪刀,锋刃在她指间闪着危险的光,“我只是提醒你,刚才那种小石子,我随时可以再试一次。或者……”
她话音一转,带着一丝戏谑,“你觉得,同样的把戏,我还能玩几次,你又能拦几次?”
“你——!”修颜终于彻底被激怒了,她猛地向前一步,“你耍我?”
“是你在耍我。”章梓涵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躲在暗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听着我的每一句话。你知道我身边发生了什么,甚至可能知道我的所思所想。而我,对你一无所知。你是谁?你听命于谁?你何时出现?目的何在?我像个瞎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而你,就是那只藏在暗处的眼睛。”
她向前一步,逼近修颜,强大的气势竟让这个身怀绝技的暗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章梓涵的声音斩钉截铁,“第一,坦诚相告。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来了多久,目的为何。从此刻起,你不再是躲在暗处的影子,而是站在我面前,我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妹妹。你的保护,我接受;你的帮助,我感激。”
“妹妹”两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修颜死水般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涟漪。
作为暗卫,她自小活在阴影里,是见不得光的工具,是主人手中的利刃。
她的存在就是隐匿和服从。
“妹妹”这个字眼,遥远得如同天边的星辰,从未有人对她提起过。
郁澍是她的主人,是恩人,是必须效忠的对象,但不是妹妹。
而眼前这个女子,是第二个见过她真容的人,虽然此刻还蒙着面罩,竟然说要视她为妹妹?
章梓涵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声音更加冷冽:“第二,继续隐藏,继续沉默,那么,对不起,我不需要一个时刻窥视我的影子。你的存在,只会让我觉得被冒犯,被愚弄,感到无比的危险和不快。请你立刻离开,并且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周围!”
她将手中的剪刀“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选择权在你。留下做坦诚相待的妹妹,还是……”章梓涵盯着修颜那双眼睛,一字一顿,“永远离开,成为我必须警惕的敌人?”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在修颜那双唯一露出的眼睛里跳跃,清晰地映照出她内心的剧烈挣扎。
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暗卫的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
暴露身份,透露信息,是绝对的大忌。
可是……
妹妹。
一个会直视她,会要求坦诚,这对于一个终生只能在黑暗中行走的暗卫而言,诱惑力太大了,大得足以让她那心脏,产生了一丝悸动和渴望。
离开?回到那只有任务和黑暗的世界?还是留下?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又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修颜紧握的双拳,一点点地松开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章梓涵,无比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她选择了留下。
选择了“妹妹”。
章梓涵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她没有追问修颜的来历和目的,只是拿起妆台上的剪刀,走到窗边,将刚才被石子意外打落的那扇支摘窗,重新支了起来。
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意吹入室内,吹散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息。
窗棂合拢的轻微声响中,章梓涵背对着修颜,淡淡开口:
“记住你的选择。”
章梓涵上前一步,并非命令,而是带着一种温和,轻轻拉起了修颜那只紧握成拳的手。
“既然选择了留下,那么,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好吗?姐妹之间,不该藏着面目。”
修颜的身体瞬间僵住。
以真面目示人?这对于一个暗卫而言,是比暴露行踪更深的禁忌。
她本能地想后退,想挣脱那只手掌,重新遁入阴影。
然而,章梓涵的手握得很稳,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看着她,没有半分逼迫,只有等待。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淌。
烛火映照着修颜眼中翻腾的情绪,最终,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另一只未被握住的手,缓缓抬起,伸向自己脸上蒙着的黑色面罩。
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面罩扯了下来。
烛光下,一张年轻的脸庞显露出来。
并非想象中的平凡无奇,反而带着一种清丽脱俗的韵味。
眉眼不算顶精致,但线条清晰利落,鼻梁挺直,唇瓣紧抿着,透着一股子坚韧。皮肤是久不见光的苍白,此刻在烛火映照下,显出一种脆弱。
“很好看。”章梓涵眼中流露出真诚的欣赏,唇角弯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
修颜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极淡的红晕,眼神有些慌乱地垂了下去,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注视和夸赞。
章梓涵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衣柜前,打开一个锁着的樟木箱子。
她从里面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裙。上衣是柔和的蓝绿色锦缎,衣领袖口滚着一圈洁白的兔毛边,下配一条沉稳的藏蓝色织金马面裙,用料考究,做工精细。
“换上它。”章梓涵将衣服递到修颜面前。
修颜愕然地看着那套明显价值不菲的衣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连连摇头:“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需要好衣服!我是暗卫,穿这个……”
“你现在不是暗卫了。”章梓涵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至少在我面前,在永定侯府里,你不是。你是我的大丫鬟,我的妹妹。大丫鬟,就该有大丫鬟的样子。还是说……”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修颜,“你担心郁大人责罚你任务失败?放心,他若怪罪,自有我去分说。衣服是我给的,命令是我下的。”
修颜哑口无言。
任务失败,确实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她看着章梓涵坚持的眼神,又看看那套漂亮得晃眼的衣裙,最终,在选择了妥协。
她默默接过衣服,动作僵硬地走向屏风后面。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布料拉扯的细微声响,显然这位习惯了夜行衣的暗卫,对繁复的裙装很不适应。
章梓涵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后,屏风后的人影终于动了动。
修颜低着头,有些笨拙地扯着不太合身的腰带,从屏风后挪了出来。
她似乎很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章梓涵的眼睛却亮了。
褪去那身冰冷的夜行衣,换上蓝绿滚毛边的袄子和藏蓝织金的马面裙,修颜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份属于暗卫的锐利被包裹,显露出一种清丽端庄的少女娇俏。
蓝绿色衬得她苍白的肤色有了几分生气,兔毛边添了几分温婉,藏蓝马面裙又压住了过于的稚嫩,显出几分沉稳。
虽然动作依旧带着些许僵硬和不习惯,但那清丽的眉眼在烛光下,竟意外地动人。
“果然!”章梓涵满意地点头,走上前替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腰带,“这样多好!之前郁澍把你打扮成什么样?像个假小子,真是暴殄天物。”
修颜被章梓涵近距离的整理弄得更加手足无措,脸颊更红了,只能小声辩解:“做暗卫,方便……”
“现在不用了。”章梓涵退后一步,再次打量她,越看越满意,“记住,你是我的大丫鬟,穿这么好,天经地义。”
她顿了顿,问道:“你来了多久了?平日都藏在哪里?”
“七日。”修颜低声道,声音透过新衣服似乎也柔软了些,“就躲在房梁上。”她指了指头顶。
章梓涵抬头看了看积着薄灰的房梁,想象着一个人在上面不吃不喝不睡,像影子一样一动不动地待了七天七夜。
饶是她心思深沉,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诧:“一直……在上面?”
修颜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习惯了。”
章梓涵心中微叹,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她带着依旧有些不自在的修颜,走出自己的卧室,来到紧挨着主卧的东侧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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