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天哭了太多次,有些习惯了,她开口语调下意识哽咽,后又生硬转了个弯儿,后一句变得俏皮轻快……
两个丫鬟头皮一麻,立刻跪下。
放下手里的东西,趴伏下去,几乎五体投地。
二人也不敢吱声。
宣屏依旧坐在镜前。
她手指抚过左边脸颊,那里涂了药膏,巴掌印依旧清晰可见,足见她那位四姑母用了多大的力气。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挨耳光!
宣屏缓缓咬住嘴唇,容颜在镜中扭曲成凶恶的鬼影。
过了许久,她表情才慢慢平复。
少女轻轻地叹息声里充满愁绪:“你们说,如果我写信给大哥,求求他,说我不想嫁人,他……会帮我吗?”
两个丫鬟伏在地上,偷偷对视一眼,依旧不敢搭话。
宣屏听不见回声,啪的把手里梳子砸过去:“问你们话呢,哑巴了?”
两个丫鬟想哭又不敢。
红绫努力让声音不发抖:“世子自是疼爱姑娘的,只是……只是世子军务繁忙,战场凶险,不能分心,他人又远在千里之外,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宣屏脸上表情数次变换,最后突然温婉的笑了。
她起身,往床榻方向走,语调就又变得轻快无所谓:“不就是嫁人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祖母这是为我好呢,我遂了她的意就是。”
她躺进床帐中,又过许久,呼吸声渐渐均匀平稳下来。
两个丫鬟再次对视,悄悄爬起来,拖着发麻的双腿,缓慢挪出了屋子。
另一边的陶府,陶翩然也在闹。
砸了好些衣裳首饰,丫鬟送晚饭去她房中,也被她一并扔出屋子。
宣葵瑛回府后,就忙着叫人去打探夷安县主的伤情,顺便听听外面就此事的议论。
好在,虽然在公主府宣屏一直哭着试图含糊真相,在场的大部分人却都是有脑子的,景少澜和虞瑾把她捶得死死的,现在外头多是议论她表里不一的。
宣葵瑛忙了一圈回后院,立刻去看女儿,正好撞见陶翩然把食盒砸到院中的一幕。
“母亲,你帮我想想办法啊。”陶翩然一下子扑到她怀里,“我不想嫁给别人,您知道的,我一直喜欢表哥!”
宣葵瑛如何不知女儿心思?
而且,这个念头,还是从她这起来的。
四年前,宣睦及冠,她是壮着胆子跟国公夫人提的,当时国公夫人看她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是现在想来也还会叫她觉得难堪。
他们兄妹五个,虽然都记在国公夫人名下,被当做嫡子嫡女教养,却都不是国公夫人亲生,三个姐妹中,国公夫人又对她比较偏爱,会偶尔指点她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却就因为她提了想把自己女儿嫁给宣睦的想法后,国公夫人便不再待见她了。
自那以后,她就知道宣睦这样优秀的孩子,不是自家所能肖想的。
女儿一直和宣屏亲近,她也知道是冲着宣睦,可宣睦对自己女儿无意,又基本不在京城露面,她也就懒得管了。
横竖女儿年纪还小,她想着等宣睦成婚后,这不切实际的念想也就自然断了。
宣葵瑛接住女儿,表情很冷:“你要不要出去问问,这满京城的闺秀里头,不说十之八、九,起码一半是有的,哪个没对英国公府的世子有想法?难道她们个个都要嫁你表哥?”
“那我跟她们能一样吗?”陶翩然理直气壮,脸蛋微红:“我们这叫近水楼台,亲上加亲!”
宣葵瑛看着她这少女怀春的模样,忽觉心累。
“所以,你觉得你表哥挑来挑去,拖到这个年纪未曾娶亲,他会看上你?”
陶翩然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羞愤欲死:“母亲,你……”
“我说错了吗?”宣葵瑛冷道:“有这闲工夫做白日梦,你怎么不想着如何挽回一下你这被糟蹋得稀烂的名声?今日在长公主府,明明你未曾行凶,为何只听宣屏模棱两可几句挑拨,所有人都认定了你是恶人?”
陶翩然被问住,眼泪憋在眼眶。
宣葵瑛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直接把话说透:“我以前只当是我对你宠惯了些,这才纵得你性子骄纵……宣屏她今日能够如此害你,那么以前呢?你天天与她厮混在一起,现在细细想来,怕是你的坏名声与她脱不了干系!”
今日之前,陶翩然一直将宣屏视为知己,最亲近的一个姐妹。
她脱口辩驳:“她说是为了给我出气……”
“夷安县主被烫伤了,脖子那里被烫掉好大一块皮,明明是她做的,她却第一时间撺掇你出来认罪,你真觉得她这是好心?”宣葵瑛说到这个,心里还在后怕,她表情异常严肃冷漠,“若不是令国公府的小公子刚好瞧见,若不是宣宁侯府的大姑娘站出来替你澄清,明日你父亲就会被弹劾,今天你就会声名狼藉,变成心狠手辣的恶妇,别说嫁你表哥了,贩夫走卒都没人要你。而且,夷安县主是楚王妃所出的嫡女,整个王府就她一人得了封号,你烫伤她的脖子,她怕是定要揭下你一层脸皮才能解气的!”
生死面前,陶翩然终于再顾不上肖想表哥,整个人后怕的瑟瑟发抖。
她脸色惨白:“不……不可能。屏姐姐她……她为什么害我?”
宣葵瑛面无表情:“大概也是觉得你不配当她嫂子吧!”
否则,她也想不到宣屏有什么别的理由害自己女儿。
论容貌,论家世,论在父母跟前的宠爱,宣屏都在陶翩然之上,她没有丝毫需要嫉妒愤恨的。
陶翩然觉得浑身发冷,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到床上,脑中却是糟乱一片,理不出个头绪。
宣葵瑛也不着急。
她站起身:“一个人对你的恶意总不会是突然就铺天盖地显露的,以往的相处中总会有些蛛丝马迹,你仔细想想吧,若还辨不出她究竟是人是鬼……那以后就关在家里,不要出门了。”
说完,她径自离开。
走出屋子,就见自己的大儿子陶天然立在院中。
脸色,也不太好。
宣葵瑛递了个眼色,陶天然跟着她出来。
等出了陶翩然的院子,宣葵瑛就顿住脚步。
她正色看着儿子:“那丫头的确生了张好脸,你的心思我晓得,可是娶妻娶贤,且不说她将你大舅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今日更是差点害了咱们全家,你若还是对她存有念想,就别认我这个母亲了。”
陶天然表情有些讪讪:“儿子省得轻重的。”
来年科考他就要下场,最近都是住在书院的,今日就是听闻妹妹出事,外祖母又勒令宣屏和陶翩然要在年内完婚,他才火急火燎赶回来。
方才在院中听了母亲和妹妹的一番对话,他心情本就十分复杂了,现在心思又被母亲当面点破,多少有些无地自容。
宣葵瑛对这个儿子相对放心,警告的又看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且不论宣、陶两府如何的争执闹腾,自长公主府的满月宴上出来,景少澜就伙同傅、廖二人去了经常光顾的花楼。
点了几个乐伎,又大手一挥,包下一艘画舫,饮酒享乐去了。
几人醉生梦死,在画舫上呆了一天两夜。
第三日,天还未亮,景少澜留在国公府的心腹就乘坐一艘小船下水,一艘画舫一艘画舫的寻过来,终于找到了烂醉的他。
“公子?主子?我的祖宗诶,快醒醒,出大事了……”小厮长乐最后是用一盆凉水浇醒了他。
景少澜抹了把脸,等迷瞪着听完长乐禀报,宿醉了两天的脑子倏地醒了。
“你说什么?!”
夜色微澜的静谧河面上,忽听一声暴吼。
然后,附近几艘船上的人都醒了。
有人走上甲板查看,就见最是豪华的那艘画舫上,披着红衫的高大人影一窜而出。
准备上小船时,慌不择路,一脚踩进深水里。
好在景少澜会洑水,他很快爬上小船,蹲在船头撵狗似的催促:“快些划,赶紧回岸上。”
长乐船桨抡得飞快:“国公爷已经做主应下了,咱们赶回去也晚了。”
“快点快点!”景少澜索性自己也趴在船头,用双手帮忙划水,“去宣宁侯府。”
上了岸,为赶时间,他直接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在夜色中打马狂奔。
晨光微曦时,虞瑾从睡梦中被惊醒。
简单洗漱,带着起床气赶去前院,却见景少澜和陶翩然结伴走了进来。
? ?二更。
?
宣屏:对,我就是这么效率,头天晚上说嫁,第二天就果断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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