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姑娘纷纷站起,眼圈通红。
唯一还坐着的常太医,表情都不知不觉转为肃穆。
华氏的哭声压抑,庄林有点懵。
不就是……开个玩笑吗?
这个气氛,庄林有点没法强行融进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尴尬又多余,脚步悄悄往门边退了退,紧贴着门板。
“前朝和后宫,大同小异,只是不一样的战场而已。”虞瑾神情冷淡又从容,“早些年,陛下刚刚入主皇城,就曾陆续纳了好些朝臣家里的未嫁女入宫,既有弃暗投明的前朝官员家里的,也有一路追随他打天下的新贵家里的,虽然明面上说是陛下用以安抚人心,平衡前朝后宫的手段,实则……对有些官员来说,送女入宫又何尝不是他们递上去的投名状?”
一个新政权的建立,哪有那么容易?存在无数隐患,都需要后面稳定下来慢慢排除。
就比如皇帝当年大批量纳妃这件事,其实也算一种联姻捆绑的手段,让他和后妃的母族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对彼此的归属感。
华氏等人都没做声。
虞瑾就问常太医:“当年,我若是有个姑姑,那么她的婚嫁,应该也只有入宫为妃这一条路吧?”
常太医这把岁数,经历的事情多,相较于华氏等人,心态也好上很多。
老头子叹气,目光悠远。
他转头,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当年天下初定,人心浮动,前朝后宫捆绑,是陛下用来快速安抚人心的手段。现在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局面已经大好,但是武将人家的情况特殊,你父亲戍边多年,只有新婚燕尔,你母亲在边城住过一段时间,有孕之后,就以养胎的名义把人护送回了京城……”
说着,他视线又从虞璎虞珂面上扫过一遍,意思不言而喻。
冯姨娘起初是先被抬了姨娘,后面在京替沈氏守过三年丧期,才被常老夫人送去边关,侍奉虞常山的。
同样的,也是怀孕后就回京养胎了。
“说白了,这就是变相的留人质。”常太医道。
说着,他又看向华氏母女。
华氏眼泪这会儿已经止住,对上他视线,蓦的心头一跳。
果然,就听常太医道:“山哥儿戍边得力,陛下并非疑心他,但为君之术,总要有所防范的,你们这一家子都在京城,恰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庄林在旁边听得心情有些复杂,默默用手指扣门板。
不想,下一刻,老头子矛头却朝他指来。
“还有你!”他说,“宣家那小子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顺利接管帅印,他确实有将帅之才的原因只占一半,另一半,还是陛下默许。”
“怎么说?”庄林直接一个不服气。
常太医对着他,就没那么慈祥和气了。
老头子哼了声:“赵青霄是条光棍汉,说白了,这样的人就是没有软肋的,对上位者而言,用他是有风险的。正好恰当的时机,宣家小子脱颖而出,赵青霄又刚好是个心思通透不擅权的,否则……如若陛下存心阻拦,你当他能这么顺利接管大泽城的驻军?”
而宣睦,他与家里关系再不亲近,血缘关系割舍不断。
宣家一大家子都在京城,在一定程度上,多少是能掣肘他的。
至少——
用他,比用赵青霄,会叫皇帝更有安全感。
庄林越发不高兴起来:“说得好像我家世子这主帅之位是捡漏得来的一样。”
常太医不同他逞口舌之快,别开眼。
此时,夜色已深。
从清晖院出来后,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平静。
沉默着,分道扬镳,各回各院。
庄林跟虞瑾走一路。
待到其他人走远,虞瑾突然发问:“你现在知道,那天在天茗茶楼,我为何要避着赵娘子了吧?”
庄林心情沉重,冷着脸,不说话。
虞瑾嘲讽的笑出声:“这些事,我甚至不想叫我父亲知道。武将舍家舍命的在战场厮杀,不遗余力护佑身后的家国平安,可是在这皇城中心,勾心斗角的权利争夺却如此肮脏和不择手段。”
父女之间,互相猜疑,女儿为了夺权,甚至可以轻易下定决心弑父,即便她目前的地位是父亲一手托举上来的。
夫妻之间,各怀鬼胎,丈夫家外有家,吸着妻子娘家的血往上爬,地位权势稳固之后,就谋算着卸磨杀驴。
而这些寡廉鲜耻又无情无义之辈,他们居然是有望成为天下之主的!
重生以后,虞瑾就有了炉火纯青掩饰情绪的本事,她原只想讽刺的笑笑,可是出口的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而庄林……
作为一个上过战场,见过数不清同袍鲜血和尸首的人,他只会更加愤怒。
愤怒,却又无力。
毕竟,他只是世子身边小小一个亲卫,面对堂堂亲王、公主和国公府,他能做什么?
所以,他选择暂时逃避,他问虞瑾:“所以,大小姐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楚王和他那假妹子之间有私情?”
虞瑾不解,侧目,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庄林愤愤不平:“之前石燕叫我誊抄的那个话本子,就是出自您手吧?什么都知道,您还叫我去跟着听墙角?”
就……忒不地道了!
虞瑾蹙眉,解释:“我只是觉得楚王后院这些年几乎不间断的在陆续纳新人,他又怨恨令国公良多,人有爱屋及乌,自然就有迁怒,我猜他应该不会真的喜欢自己的正妃和嫡子,这才随便编了个引子,好把后续戏文里的处境往他们身上靠。”
天知道,那个书生早就有妻有子的设定,真的就是她随便胡诌出来的。
只是想影射,提醒楚王妃,楚王的真爱应该是那些侍妾里的某一位,或者某几位。
没想到,一语成谶!
而且真相远比她故事里编的都更离谱……
这么一想,虞瑾又觉奇怪。
前世,两年后,楚王杀兄弟,杀侄子,逼得皇帝不得不立他为储,并且顺利登基为帝了,后面他在帝位上坐了三年多,太子是登基时就立了秦溯的,他和宜嘉公主的奸情一直没有爆出来。
宜嘉公主母子三人,一直都存在感很低的样子。
在楚王登基后,她好像是被打发去了封地,因为她一直低调,虞瑾甚至不太记得这号人了,依稀是……
很早死?去封地没两年就传了讣告回来?
难道——
是因为令国公长寿,楚王在位期间他一直精神矍铄,楚王只能继续蛰伏,想等着熬死这老头儿再接“真爱”和心爱的儿子回来和原配嫡妻打擂台?
只是他时运不济,还没等熬死令国公,他和秦溯就都没了。
就算是这样,那么宜嘉公主前世真是自然病死的?她的死会不会另有隐情?
就比如……
是令国公和楚王妃发现楚王家外有家,暗中下手了?
这些上辈子的事,再是迷雾重重,也无从考究查证了,甚至都没个人能和她一起参详一下。
虞瑾总觉这些事里,有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半刻又捉摸不透。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庄林记恨被骗听两个中老年墙角之仇,他依旧一脸的不相信:“只不过,您闲着没事诓诓属下也就算了,拿什么入宫伴驾的话吓唬您自家人,当真过分了。”
那几个小姑娘,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真真是造孽。
方才谈话,丫鬟都不在屋内。
跟着虞瑾的白苏和石燕,皆是一惊。
“姑娘!”白苏急急叫了一声。
她知道的,自家姑娘是不会拿这样的大事开玩笑的,尤其是在家人面前,这不明摆着往至亲骨肉心上插刀子吗?
“还没到那个地步。”虞瑾笑着拍了拍她手背。
安抚住白苏,她干脆顿住步伐,转身,直直和庄林对视。
庄林一看——
得,眼圈又红了一个。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虞瑾是认真的。
“那个……不是……我……”他不由的后退两步,眼神乱瞟。
“兔死狐悲。”虞瑾不在意他的无所适从,只是神情冷静,目光很有压迫感的望定了他,“若是有朝一日,我真被逼得走下这部棋,同为南境守将,想必宣世子的处境也大同小异。”
庄林再顾不上尴尬,他表情瞬间严肃,不悦迎上虞瑾视线。
虞瑾不等他发难,直接反问:“这些天,我这边的事,包括我府上家事,你都事无巨细向宣世子禀报了吧?”
? ?一更。
?
皇帝:虞常山,你一家子都在朕手里。
?
虞爹: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皇帝:宣睦,你一家子都在朕手里。
?
世子:哦,都宰了吧!
?
庄林:世子v5,同人不同命,当人质都能感受到世界的参差……唉!
?
阿瑾:编外人员,你猜我为啥干啥事儿都不瞒着你?
?
庄林:???
?
阿瑾:你难道没发现,你主仆俩都在我家的贼船上了?
?
庄林:……那个,我卖我家世子的钱,你得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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