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嘉公主心里猛地一个咯噔。
虞常河下跪的动作却没停顿:“多谢陛下体谅,微臣不敢僭越。”
皇帝唇角牵起。
他索性搁下笔,抱胸靠在了椅背上,目光看着远处星子点点的夜空,面上露出怀念的微笑:“你这脾气,粗中有细,是比你长兄更像你父亲。只是一眨眼,那些跟随朕打天下的老伙计们就已相继作古,只有朕,都快熬成老不死的了。”
皇帝语气戏谑。
宜嘉公主甚至从未见过这样平易近人的父皇。
虞常河却半点不敢掉以轻心,他很谨慎很官方的回话:“陛下您是天命所归,千秋万岁,自当长寿无疆,这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事。”
这话不算拍马屁。
前朝末年,皇室奢靡,帝王荒淫无道,苛捐杂税频出,引得怨声载道。
皇帝只是不起眼的一个城门守官,眼见着民不聊生,揭竿而起,组成起义军讨伐大晟。
只是新政权从无到有,注定诸多坎坷,这些年,虽然皇帝凭一己之力,很难面面俱到,但他确实担得上一句“千秋万岁”,在百姓中的威望很高。
皇帝唇角的弧度,终于凝成真实的笑。
他又瞥了眼虞常河:“人老了,就爱听好话。”
只这一句,他就话锋一转:“你也闲了有些年了,此次进宫,别空手回去,明儿个去兵部挑挑,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多少再替朕做些事。”
虞常河着实是被今天的事吓到了,有了那么一点想要振奋的意思。
皇帝这一把推过来,他更不好拒绝,顿生汗颜,重重叩首:“微臣这一副残躯,能做的有限,只是陛下抬爱,不敢推辞,定当竭力为国为民效忠。”
皇帝摆摆手:“去吧,朕这里还忙着呢。”
虞常河看到他御案上厚厚堆着的奏折,又看他一片花白的鬓边,突然感受到一个帝王暮年的无奈。
皇帝没问他原本进宫的意图,他便没提。
谢恩之后,起身告退。
奚良跟着他出来,等走出殿外,他招招手,旁边站的稍远的两个小太监就低眉顺目捧着两个金丝楠木的盒子上前。
奚良道:“你们送虞将军出宫。”
又对虞常河解释:“这里有几件首饰,府上的姑娘受了惊吓,算作……陛下给予的补偿。”
说着,他意有所指,看了眼殿内。
宜嘉公主是皇帝的女儿,真要较真起来,就得说是皇帝教女无方了。
皇帝给出了鲜明的态度,甚至比虞常河打算中的更轻易,虞常河自然见好就收。
“多谢陛下体谅,微臣回去也会约束好自家子侄,定不辜负皇恩。”虞常河大声谢恩,然后便带着两个小太监径直离开。
殿内的宜嘉公主听见他声音,一颗心越发的往下沉。
此时,皇帝才漫不经心看着她问:“说说吧,你这突如其来的,究竟意欲何为?”
宜嘉公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混淆视听,至少不能叫皇帝怀疑到她是受了哪位皇子的指使。
她面色惨白,惶恐叩首:“是女儿教子无方,前些天替潇哥儿相看,他一眼就瞧上了温顺知礼的虞家二姑娘,本来儿臣也没想着强人所难,邀约虞二夫人试探了几次口风,她原也是答应了的,可临要交换信物时,被虞家大姑娘打岔,生生搅黄了婚事。”
“潇哥儿自幼丧父,儿臣对他就放任了几分,也没想到他会气不过,做出掳人的勾当,儿臣……儿臣一时糊涂,拿错了注意,就想着遂了他的心意,这才铸成大错。”这般说着,她却半点不敢以眼泪博同情。
“父皇。”宜嘉公主再叩首:“儿臣一时悲怒交加,在公堂上才会口不择言,对宣宁侯府的人说了几句过激话,事后已然十分后悔,不该为一己之私,堕了皇室名声,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
无论是设计楚王还是报复宣宁侯府,此时都不重要,她首先要自保,所以就可劲儿的把脏水往苏文潇身上泼。
横竖——
死无对证了!
皇帝不语,宜嘉也不敢贸然抬头,她甚至连压在地砖上的手指都不敢颤动分毫,以表自己认错之心的虔诚。
“罢了!”良久之后,皇帝才微微一叹,“念你是初犯,朕就罚你封地一年的税款,明日你亲自送去宣宁侯府,并且当面致歉请罪。”
宜嘉公主半点不敢放松心神:“是儿臣无状,叫父皇蒙羞了,儿臣惭愧。”
她又形容恳切的再叩首,然后爬起来,退出殿外。
因为是被奚良带进来的,身边没有婢女跟着,出宫的这一条路,又黑又漫长,她心里惶惶不安,却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步一步走得很认真,就仿佛有什么恶鬼盯着一样。
御书房,奚良自殿外进来。
皇帝又在伏案批阅奏折:“叫人盯她两天。”
宜嘉公主这几十年伪装得很成功,皇帝都没怀疑她会和哪个皇子沆瀣一气,只是帝王多疑,苏文潇看上的恰恰是虞家的姑娘,还是要查一下他才能安心。
奚良没多话,应诺去办。
皇帝对宜嘉公主,是觉得亏欠的,当年抱了这个孩子给顺嫔养,只是为了给顺嫔一个寄托,谁曾想顺嫔异常敏锐,后来察觉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就开始暗中虐待,皇帝忙于朝政,对后宫之事自不可能面面俱到,是一直到宜嘉公主十三岁,顺嫔死前咒骂,他才知道这个孩子受了委屈。
虽然不是自己的骨血,但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儿何其无辜?
皇帝有意补偿,可宜嘉公主性格已经养成,怯懦又卑微,就连后来嫁人都选的一个寒门出身的普通进士,结果又早早守了寡。
这些年,她都极安分,她那个长子有些嚣张跋扈,但是没闹出太大的乱子,皇帝更是不会过问。
虞常河自宫里出来时,华氏众人都等得心焦。
“老爷!”
“爹爹!”
“二叔!”
三人齐齐跑着迎上去。
虞璎和虞琢谨记他教诲,一直忍着没落的泪,这时才刷刷往下滚。
华氏眼尖,瞧见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东西,就悄悄扯虞常河袖子,给他使眼色:“没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咱们占理,陛下深明大义,自然秉公论断,走,回家了!”虞常河高声。
景少澜那几个纨绔,之前被当做涉案人一并请去了京兆府衙门,这会儿自然也跟着来了宫外等候,只是在场的大人物太多,几人都尽量缩在角落。
此时,众人才松一口气。
有人大着胆子问:“那也没我们事了吧?我们也可以回家了吧?”
虞常河循声看去,目光从那几人脸上一一扫过。
他这个曾经在战场上茹毛饮血之人,还是很有威势的,好几个都下意识往后缩。
虞常河道:“行了,都走吧,老子记住你们了。”
众人心里一咯噔,又听他道:“今日算我虞家欠你们一个人情。”
众人:……
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
景少澜还怕虞璎和虞琢追究他乱喊乱叫那一茬儿,立刻领头带着大家溜了。
虞常河说话的空当,华氏已经打点好那两个小太监,顺手撸下一只金镯塞过去,换回两箱子首饰,双方都很满意。
“有劳三位殿下和杜大人白跑一趟了,告辞。”虞常河又同赵王等人打过招呼,便带着家人先行离去。
赵王几人则是继续等宜嘉公主出来,毕竟不能表现的对手足太过绝情。
宜嘉强撑着走出宫门,腿就是一软。
“公主!”玲珑和玲玉早就等得心焦,立刻伸手搀扶。
此时,宜嘉公主后背早被冷汗湿透。
瞧见远处站着的几人,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走来,一视同仁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楚王本想今夜就找她质问清楚,瞧见她此番举动,突然也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
是了,他那父皇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宜嘉公主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保不齐就会被盯上,他不仅不能去质问,甚至最近一段时间还要刻意避嫌。
另一边,虞瑾是先一步回到侯府的。
下了马车,她随口询问门房:“二叔他们回来了吗?”
“不曾。”门房管事恭敬回话,正待详说,同样等在门房的白绛冲出来,一把将虞瑾拉到旁边:“姑娘,白日里赵娘子刚回来就连续吐了几次黑血,人瞧着是不大好了,外头的大夫她也不让请,就这么拖了一白天……”
虞瑾闻言一惊,拎起裙角,疾步往里走:“舅公怎么说?”
这个时辰,常太医早该回来了。
白绛几乎哭出来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舅老爷迟迟不见过来,奴婢怕他是在宫里耽搁了,却不敢去问,一刻钟前,差人去常府寻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怎么会?”虞瑾表情越加凝重。
彭氏这阵子住在侯府,常太医都是酉时中伺候皇帝喝完最后一遍汤药就来的。
这会儿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他就算徒步也该走到了!
?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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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看吧看吧看吧,我就说这娘们儿的反应不对劲,又往儿子身上泼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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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老子今晚全家最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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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瑾:重点是,咱家今天丢了个老头儿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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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绛:重点难道不是青姨吐血吗?我快吓死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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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珂:我是谁,我在哪儿?我难道已经杀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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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大家都在等感情戏,前面埋的线,暂时就差青姨这个伏笔了,男女主对手戏正在路上,我到时直接给你们放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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