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还杵在原地,脸上又后怕又发懵。
这事儿变得太快,他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
陈念的心跳得厉害。
她扭头去看奶奶。
陈秀英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很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能决定全村饭碗的交锋,对她来说,不过是出门赶了个集。
老太太对王主任点了下头,声音平淡。
“那敢情好,就麻烦王主任了。”
王主任看着她镇定的样子,眼里的欣赏更浓,只是点头,没多说话。
三人走出铁路局大门,午后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
赵铁柱这才回过神来。
他两只手一个劲儿地搓,嘴皮子有些哆嗦。
“老嫂子,我的亲嫂子,”他跟在陈秀英后头,嗓门都变了调,“咱们这是……这是碰上活菩萨了啊,王主任可真是个青天大老爷。”
陈秀英却摇了摇头。
她停下脚,回头看着身边的陈念。
“念念,你记着。”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
陈念心里一紧,认真听着。
“王主任帮的不是咱,”老太太压低了嗓子,“他帮的是他自己。”
“供销社和铁路局后勤,是两条道上的车,谁也不挨着谁。可县里就这么大块肉,他多啃一口,你就得饿着肚子。这两家,早就想给对方使绊子,下点眼药了。”
“咱们这个绕开供销社的‘直供厂’,正好,就是王主任递过去的一把刀子。”
“姓张的把他惹毛了,他正好顺着台阶下,把咱这把刀子扶起来,正好借咱这把刀,去捅一捅供销社那帮人的腰眼。”
老太太顿了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至于那坛子酱菜,是让他觉得,咱这把刀子,够快,够利,值得他用。”
奶奶这几句话,一下子让陈念心里全明白了。
她全明白了。
从头到尾,她们就是大人物斗争时,被夹在中间的棋子。
只不过,她们拼了命,证明了自己不是普通的棋子,而是能帮着搬回一局的卒子。
赵铁柱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我的娘……这里头的道道也太多了。”
三人正说着,迎面,一个蔫头耷脑的影子从县政府大楼那边晃了过来。
正是张主任。
这会儿的他,没有了在下河村时的威风。
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干部服满是褶子,脸白得没有血色。
他耷拉着脑袋,两眼发直,没了神采。
他瞧见陈秀英三人,眼里满是恨意,可看见陈秀英,又立刻显出恐惧,下意识想往旁边躲。
可陈秀英,压根没想放过他。
老太太拄着拐杖,笃,笃,笃,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跟前,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张主任吓得一哆嗦,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她。
陈秀英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语气像是关心后辈。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张主任,天冷了。”
“多穿件衣服,可别冻着了。”
这话听在张主任耳朵里,让他备受打击。
他一个趔趄,差点坐到地上。
羞辱。
这话简直是把他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他嘴唇抖动,想骂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嗬嗬作响。
最后,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他们身边逃走了。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赵铁柱朝着地上“呸”了一口。
“活该!”
……就在陈秀英在县城办事的时候。
下河村西头的破柴房里。
被关了几天的周兰,正在狭小的地方来回转圈。
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凑过来。
是她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叫狗蛋,每天给她送饭。
周兰眼睛一亮,立刻扑到门缝边。
“狗蛋,你过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汗浸得发皱的纸条,从门缝里塞了出去。
“快,把这个给你三舅送去,告诉他,老不死的今天去县里了,村里没人,让他赶紧带人来。”
纸条上,是几个歪七扭八的字。
“老不死的去县里了,速来,抢东西!”
狗蛋接过纸条,愣头愣脑地点点头,揣进怀里拔腿就跑。
周兰的娘家兄弟,人称周老三,是附近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平日里专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收到信,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下河村办厂发了财的事,早就传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了。
他十分眼红。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周老三立马喊上了十几个跟他一块混的无赖,又托人,偷偷摸摸在下河村里联络了几个以前偷懒被扣过工分,心里正恨着陈秀英的懒汉当内应。
一群人鬼鬼祟祟地约定好了。
就在今晚后半夜,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冲了粉条厂的仓库。
抢东西。
法不责众,抢到手里的就是自己的。
……回村的班车摇摇晃晃。
赵铁柱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嘴上不停地说着粉条厂往后的规划。
陈秀英却一直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养神。
陈念不知怎么,总觉得心神不宁,眼皮直跳,好像要出什么事。
她望着窗外倒退的田野,轻声问:
“奶奶,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去县里,村里……不会有事吧?”
陈秀英这才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冷意。
“出事才好。”
老太太的声音很轻,可话里的意思却让人心底发寒。
“不出事,咋知道这村里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我倒怕他们胆子太小,不敢冒头。”
陈念的心往下一沉。
她明白了,奶奶什么都知道。
甚至,她就是故意把村子空出来,等着那些鬼怪自己跳出来。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擦黑。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饭菜香,村子安静,跟他们走的时候没两样。
赵铁柱悬了一路的心,总算落了地。
他跟陈秀英打了个招呼,就哼着小曲,回家吃饭去了。
陈秀英却没急着回家。
她让陈念先回去。
“念念,你先回,烧水做饭,我出去溜达一圈。”
陈念点点头,看着奶奶拄着拐杖,不紧不慢地朝村东头走去。
那个方向,是民兵队长张栓柱的家。
张栓柱正蹲在院里呼噜呼噜地扒饭,瞧见陈秀英来了,赶紧放下碗迎了出来。
“陈大娘,您怎么来了?”
陈秀英没进屋,就站在院门口,只交代了一句话。
“栓柱,今晚让你挑的那几个小伙,都机灵点,别睡死了。”
“后半夜听见锣响,立马抄上家伙,去打谷场。”
张栓柱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脸一绷,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我明白了。”
……陈念回到家,路过大房的窗下。
屋里黑着灯,很安静。
她放轻了脚步,还是听见了从里面传出的动静。
是她那个大伯娘,刘芬压抑着嗓子的哭声,还有她爹陈建国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完了……那老不死的又赢了……”刘芬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怨毒,“咱们这辈子,算是翻不了身了……”
“她把账本给了陈念那个小贱人,就是把咱们的活路全给断了啊。”
“我当初怎么就生了那么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啊。”
眼看着别人家日子越过越好,自己家却在烂泥里打滚,连个响都听不见。
这种滋味,比刀子剜心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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