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娘子是想算什么呢?”无量大师问道。
平日给人看八字算姻缘算多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恢复平静,看八字也不一定是要看姻缘的。
谢云昭微微一笑道:“是想请大师算一算这两人是否八字相克。”
无量大师低头看了看两张纸上所写的八字,很快算出两人的年龄差,猜测或许是家里婆媳两个有什么矛盾,所以想来找他算一算。
找他算这种的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他没花多长时间就得出结论,和谢云昭说了一大通玄而又玄非专业人士难以听懂的话,最后道:“从两位夫人的八字来看,虽然不是很相合,但也不到相克的地步。”
“原来如此,多谢大师。”谢云昭点点头,诚恳道谢。
无量大师将两张纸又递还回去,却见谢云昭只拿走了其中一张。
他抬眼看向谢云昭,目露不解。
谢云昭唇角微勾,从袖中取出钱袋,打开来放到一旁的桌案上,能让无量大师看到里面的数额。
“这是我对佛祖的一点心意,想请大师帮个忙,算一个与这张纸上的八字相克的生辰八字,越狠越好,最好是能把人克死的那种。”
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晃人眼,无量大师看了那两锭银子一眼,眼睛也没眨一下,他看向谢云昭:“阿弥陀佛,秦小娘子,我们方外之人,不插手红尘之事,还请秦小娘子收回。”
谢云昭笑了:“大师修了这么多年的佛法,照样食五谷,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大师觉得自己脱离红尘之外了吗?”
无量大师看着她不语。
“如今大师在这佛寺给人看八字算姻缘,算不算插手红尘之事?”谢云昭继续道。
无量大师道:“我行的都是正道。”
这是以为她要害人?也能理解,换成她也要怀疑一下。
谢云昭一笑,解释道:“大师误会了,我请大师算这八字并非是要害人,而是为了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救这一个人也是救一个家庭,大师就当日行一善,帮帮忙?”
无量大师审视她一刻:“当真?”
“千真万确。”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那我便帮你算一算。”
谢云昭挑了挑眉,这就信任她了?她还以为要费不少口舌呢。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无量大师开口:“我观秦小娘子面相,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你眼神清明,眉宇间正气凛然,有富贵之相。”
要不是如此,方才谢云昭开口,他就不是劝退,而是把人轰出去了。
原来不是信她,而是信自己。
谢云昭盈盈一笑:“大师火眼金睛。”
无量大师并未对她的恭维产生什么反应,低头认真看起手里的八字来,一面思索着。
半晌,无量大师起身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拿起笔蘸了墨,提笔写下一个生辰八字来。
“秦小娘子,这是你要的八字,切记是女子才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换成男子则不然。”
谢云昭施礼谢过。
“你怎么这么久?”
谢云昭出了院子,张六娘忍不住抱怨道。
她说完见谢云昭神情愉悦,表情不由变得暧昧起来,碰了碰谢云昭的手臂:“算得怎么样?是天作之合还是佳偶天成?”
谢云昭道:“八字相克。”
张六娘愕然,八字相克?
“那你怎么……这么高兴?”她指了指谢云昭脸上的笑容。
谢云昭笑容扩大:“当然是因为这是好事啊。”
“这怎么能是好事?”张六娘不解,说完神情忽地一顿,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家里人给你选了个夫婿,但你不想嫁给他,所以才来找无量大师帮忙算一算,如今你们二人八字相克,不正如你的意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的张六娘也跟着高兴起来,拍拍她:“说明上天都站在你这边。”
谢云昭笑而不语。
三人缓步往山门走,一面聊天。
八卦总算最吸引人的,张六娘忍不住问:“你家里人给你选的夫婿你为什么不喜欢?长得难看?家境贫寒?还是偷偷养了外室被你发现了?”
说到最后语气激动起来,只等谢云昭说“是”就张嘴开骂。
谢云昭好笑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少看点话本子吧,哪有那么多理由,不喜欢就是理由。”
张六娘摸了摸下巴,沉浸在自己的脑洞里无法自拔,倏然转头,审视谢云昭一刻,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不够意思啊,有了心上人都不告诉我?”
这猜测可真是无中生有,谢云昭无语:“我没有心上人。”
“听方才无量大师那话,你才有心上人吧?”她反将一军。
张六娘顿时闭了嘴,左顾而言他:“我们快走吧,不然回去要天黑了,路上不安全。”
谢云昭挑眉一笑。
下山比上山要轻松多了,三人没用多长时间就下了山,马车停在路边。
张家的马车边上,停着陆端租的马车,而陆端正撑着伞站在马车边上,见到她们莞尔一笑,看样子像是特意在等她们。
“秦小娘子,张小娘子。”待三人走近,陆端施礼道。
谢云昭问道:“陆公子是特意在这儿等我们的?”
陆端含笑点头,将手里的两个平安符递给她,道:“今日路上多亏二位娘子出手相助,陆某身无长物,阿娘便替二位娘子求了两枚平安符,聊表谢意。”
男女授受不亲,陌生男女私下赠物不太妥当,但这平安符是陆端母亲所求,长辈相赠,不收才不太妥当。
“多谢。”谢云昭伸手接过来,将其中一枚拿给张六娘。
张六娘看了翠珠一眼,翠珠会意,忙替张六娘接过来。
众人并未注意到,马车里罗栀娘脸上的神情变得不太好看。
大家各自上了马车回程。
马车里,陆端注意到罗栀娘神情不对,还以为她身体不适,忙问道:“阿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罗栀娘看他一眼,道:“没事,就是累了。”
“阿娘,这话您骗骗别人便罢,我是您儿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您要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我,秦小娘子略懂些医术,我去请她帮您看看。”
见他张口闭口又是秦小娘子,罗栀娘只好实话实说:“我没事,就是心里有些不舒爽。”
陆端以为她心肺不舒服,神情焦急起来:“阿娘,您怎么不早说?!您等一下,我这就去——”
话还没说完,便被罗栀娘伸手拉住阻止。
“我身子没事!”罗栀娘道。
陆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是心情不好,顿时松了口气。
“阿娘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他问道。
罗栀娘抿了抿唇,将方才张六娘让丫鬟接平安符的事说了。
“我再怎么说,也算是长辈,真心实意为她求的平安符,她转手就给了丫鬟。”她说着叹了口气,神情悲伤:“要是你爹还在,也不至于让人如此轻辱我们。”
“还世家贵女,我看这礼数也不怎么样嘛。”
“阿娘!”陆端轻斥一声,随后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忙缓了声音,道:“张小娘子出身高贵,又正是议亲的年纪,大户人家难免规矩重,她与我们又不熟,谨慎一些不是应该的?”
其实他方才注意力都在谢云昭身上,并未看到张六娘的动作。
当然,就算看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所谓,这平安符,他给出去了,收不收那是人家的事,他只在乎秦小娘子的意愿。
想到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平安符现在就在心上人的手里,他便觉满心甜蜜。
此时张家的马车里,也在说平安符之事。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给你面子,才没有接这平安符。”张六娘对谢云昭解释道:“只是我现在在议亲,不好和外男牵扯,虽然平安符是陆夫人所求,但却是从陆公子手上送出去的,万一落到那多嘴多舌的人眼里,传到我娘耳朵里,我怕是小命不保。”
陆端她是认识的,就是以前抢了她神童三哥风头的陆端,还和她三哥是好友,只不过她只是远远看见过他,除此之外没什么交集。
所以陆端对她而言,与陌生人无异。
更何况,她爹娘对陆端可不怎么“待见”,陆端的父亲若是还在世,她爹娘自然是巴不得她多和陆端接触,可陆家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陆家了,要让她爹娘知道她和陆端接触,还收人家东西,呵呵,她又得喜提两天跪祠堂。
想到此,张六娘眼中闪过悲凉和讽刺。
她的人生,从来不由她自己做主。
谢云昭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么一件小事,不由哭笑不得:“这也值得你解释这么多,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再说了,又不是我给的平安符,我就是转个手,就算不给面子那也不是不给我面子啊。”
张六娘坐到她身旁挽住她的胳膊:“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这不是给你解释清楚,免得误会吗?”
“唉。”她叹了口气:“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直爽的,有什么说什么。”
谢云昭不知她怎的突然低落起来,她不说她也不多问,便拍她,让她坐到对面去,将几个室内有氧运动的动作教给她。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时间很快过去,马车在天黑前进了城门。
张六娘将谢云昭送到顾宅门口才离开。
两人在门口分别。
谢云昭进了家门,直奔宋兰房间,走到房门口才想起宋兰回家去了,要明日才回来。
只好将想法按捺下来。
书房里顾元瑾在教顾元祺读书认字,声音朗朗,穿过窗户传到院子里。
宋莲等人还在染坊没有回来,谢云昭转道厨房。
厨房里杜妈妈正忙着做晚饭,见谢云昭进来,一边炒菜一边和她打了声招呼。
“娘子饿了吧,稍等会儿,马上就好,那儿有蒸好的馒头,娘子你先垫垫肚子。”
谢云昭摆摆手:“好,我知道了,杜妈妈您忙,不用管我。”
她确实是饿了,回来路上就只吃了几块点心,昨日原本计划今日中午在寺里吃素斋的,但雨一直下,怕路上出意外,只好取消了这项行程。
谢云昭拿起一个馒头啃着,一边在厨房转了转,思索自己给张六娘做什么吃的好。
心中有了计较,便将菜单列好,吃过晚饭后,同杜妈妈交代了一声,让她明日买菜时,顺便将她要的食材买回来。
翌日一早,谢云昭先去了染坊。
照例查看一番各房工作,又到存放布料的库房检查了布料的情况,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到了隔壁员工们休息的院子。
女员工们休息的地方在后院。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一声叫唤。
进了门,正见郑若芙捧着个白瓷碗跌在地上,一旁几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姑娘站得笔直,每人头顶皆放着一个白瓷碗。
郑若芙抬头看向坐在檐下的老妇人,道:“嬷嬷,我太累了,站不住了,能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下再练。”
她背对着谢云昭,谢云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听她的声音,她知道一定是满脸痛苦的。
檐下的老妇人一身茶褐色长褙子,看起来约莫五十来岁的样子,双鬓微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腰背挺直,目光炯炯,面容严肃,精神矍铄。
“不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练不好今日不许吃饭。”她开口道。
声音朗朗,不急不缓,明明是斥责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变得有几分动听,让人不自觉想按照她的意思去执行。
郑若芙撑着身子起来,重新将碗放到头顶,站直身子。
“安嬷嬷。”谢云昭开口。
安嬷嬷早看见了她,只不过为了不打断训练便没在意,此刻见她开口,便起身行礼:“秦小娘子。”
谢云昭回礼,看了眼顶着白瓷碗站成一排的姑娘们,问道:“不知嬷嬷这边进展如何?”
安嬷嬷道:“她们之前不曾学过这些规矩礼仪,一时难以适应,不过只学走、站,比学全套简单得多,如今已经有些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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