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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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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人要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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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贞的朝会,规矩一向是变幻莫测。

太祖皇帝定下的“每日御门听政”的祖制,传至今日早已废弛。到了庆昌帝这一朝,常以“圣体违和”为由,辍朝如家常便饭。莫说日朝,就连“每月视朝不过三五次”也难保证,动辄相隔八九日才勉强一会。

——这还只是常朝。

这临朝听政,竟品出了几分晨昏定省的意味。

臣工们仿佛不是去商议国事,而是去觐见一位深居简出的家主,生怕见面多了惹其生厌,反倒不如隔上许久,专拣些四海升平、祥瑞频现的喜事奏报,龙颜大悦时,没准还能讨个赏赐。

那次工部右侍郎赵大人可是占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恰逢圣上连日憋闷,赵大人送来及时雨,奏报苏州府去岁水患治水得法、赈灾有功,今岁汛期,苏、松诸府安然无恙,百姓感念天恩。

趁着圣上喜笑颜开,次辅温大人附议赵侍郎精明干练,统筹得力,此等大才正可用来整顿兵部冗务——于是,赵大人就成了兵部左侍郎,还得了百两赏银,十表里纻丝。

别看都是六部正三品的侍郎,那兵部可是“上部”,这叫由冷转热、由闲转要,兵部左侍郎就是妥妥的下一任兵部尚书接班人。

真真羡煞人也!

可大臣们对圣上久不上朝颇为不满,上奏章苦口婆心地劝圣上莫要溺于宴安,倦于听政,还搬出太祖高皇帝夙兴夜寐,日临群臣的事迹,希望庆昌帝能恢复日日临朝,不然三日临朝也可以。

圣上只回复,身子有恙,奏章经司礼监与内阁筛选后,他自然会看。

一众老臣心不能平,于寒风凛冽之际,跪在丹墀之上,以头抢地,叩阙哭谏,痛心疾首地高呼:“陛下高卧内廷一刻,则天下停滞一刻!”

天太冷了,一群老头子冻得瑟瑟发抖,涕泗交加。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公公,带了一群内侍奔过来,给每人灌下几碗温热的红枣汤,待这几位大人舒缓过来,黄公公一如既往笑得软和又和蔼,“诸位老大人的忠心赤胆,天日可表,圣上岂能不知?”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应章奏,自有温次辅领衔内阁票拟,呈送御前,圣上虽在静养,朱批批红却是一日未曾耽搁的。请诸位大人先回去,圣上这几日身子养好再见各位大人。”

临了,他笑意更深:“温阁老老成谋国,圣上圣心宽慰。有他老人家坐镇内阁,定会将政务处理得妥妥当当。”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不妥当,你们都去温府那哭。

大臣们懂了,不过哭一哭还是有效果的,一场哭谏,换得‘五日一临朝’的常例。圣上自从正月里令梁王主办灭门贪墨案以来,勤勉了许多,诸臣也就顺势而下,不再强求。

正因如此,圣上每回御门听政,都显得格外重要,那是京中各方势力交锋、互为博弈的关键场合。

四月末的京师,寅时三刻便要起床,卯时正刻就得聚在午门外。虽说圣上常朝日子不稳定,但文武百官皆不敢怠慢,祖制上若是点卯迟到,可是要挨板子的。

晨光熹微的常朝日子,文官们哆哆嗦嗦地聚在午门外闲聊候旨。忽见人群一阵轻微骚动,纷纷向两侧避让,有人低语道:“温阁老来了!”

大家齐齐回头,就见一身御赐紫色蟒袍的温恕,眉眼俊俏,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而来。朝阳金光洒落,照得他胸前那只展翅欲飞的仙鹤补子愈发显得器宇轩昂,仿佛能绣于大贞朝唯一一位活着的特进光禄大夫身上,使它别有荣光。

文官们凑到温恕跟前,不住地恭喜他即将升任首辅,乃是大贞百官第一人了。

这些恭贺词,温恕听了几箩筐了,早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脸上挂着温煦的笑,既不倨傲无理,蔑视百官,也不自得其满,维持他一贯的淡定从容。

文官们都觉得温阁老和煦好说话,与之奏对,无论来人品阶高低,均是一副好商好量,言笑晏晏的模样。碰到个别聪颖的,温阁老还会指点一二,甚至为其荐举,朝中不少人皆是被他举荐升官的,自然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温阁老门下故旧遍布朝野,却从无‘朋党’之议。

凡有官员落难,他或奏请廷议,或交付有司,一切皆以《大贞律》与朝廷法度为先,从不私相授受,亦不落井下石。这份持中公允的姿态,令人心折,也令人敬畏。

要不他作为太子的老师,太子离被废就差几步了,温大人愣是一言不发,端的就是持中公允。

温大人所为,桩桩件件皆是利国利民、充盈国库的显赫政绩,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彰显圣上威德,巩固江山社稷。正因如此,他的权势和声望才愈发稳固,无人能撼动分毫。

温恕的目光梭巡一圈,最终停在了西班御史的队伍里,不见许正踪影,他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颦,便迅速恢复成一派春风和煦。

大贞朝班序列遵循文左武右的惯例,御史虽属文官,但却通常站在西侧的位置。这看似有违‘文左武右’常例的站位,实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深谋远虑。将御史独立于文武之外,赋予他们超然的视角和直达天听的权利,既为监察,也为制衡。

所以许正这类奇才,才会炙手可热。

——代天子监督

他是天子的喉舌,吐露诛心之言;是天子的鞭笞,鞭挞僭越之臣。

温恕胸口有一丝郁结,前两日的密杀,竟然在当场撞见了许正!

钟诚亲自带队,派出去四个精锐,只回来三个,还带回这个惊人消息。

怎会是棘手又极不好惹的御史许正!

许正怎会在那?又怎会与沈寒搅在一处??

他迟迟收不到秦氏的消息,早已失了耐心。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养女,又未上宗室玉牒,料理了也就料理了。

他只当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沈寒出入皆有王府护卫扈从,难以近身。盯了几日,才见她独自乘车外出,护卫并未随行。钟诚便带人守在沈园左近,那条暗巷是返程必经之路,本可做得干净利落。

那批弩箭他握在手中已久,只待此事一发,便可借题发挥,一举将兵部尚书拉下马,换上自己的人。

一石二鸟。

可偏偏失手了!

不仅折了人手,竟让沈寒那丫头全身而退!

温恕不自觉地咬紧了后槽牙。这丫头的运气未免太好,连军弩都没把她射死!

他真是小瞧这丫头了,本以为不过是个弱质女流,竟懂得发射信号求援,哪来这般胆识?逼得钟诚不得不撤,功败垂成!

他麾下死士仅失手过两次。上一次是折在傅鸣手里,叫他救走了兴宁,这一次,竟是栽在这小丫头手上!

许正不好惹他自是知道,此事败露已两日,沈园那头未惊动圣驾与梁王,许正那头也全无消息,盯了两日,通政司与内阁皆未收到他的奏章。

这般反常的寂静,反倒令他把握不准下一步的走势。

正想着,鸿胪寺官员高声唱喏,文武百官依品级鱼贯而入,于奉天殿内按班次肃立。

鸿胪寺官再唱赞,百官齐行一拜三叩之礼,山呼万岁,声震殿宇。

还未等人说话,殿外丹墀下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呼:

“臣——左佥都御史许正,仪容有损,不敢面圣!然臣所察之事,桩桩件件皆骇人听闻,直指社稷安危!臣万死不敢不奏!伏乞陛下赐臣觐见之机!”

圣上略一抬手,黄公公即刻会意,扬声高喊:“陛下有旨,宣许卿上殿回话!”

许正踉踉跄跄抢入殿中,双臂被白棉纱布层层缠绕,臃肿不堪,额上布条渗出殷红血渍,一身绯色官袍更是皱褶遍布,沾染着泥污与深褐色的药痕,狼狈至极。

他扑通一声跪伏于御道之上,以头抢地,声音带着无尽的惊骇,嘶声高呼:

“陛下,有人要谋逆!”

位列文官班首的次辅温恕,霍然转身,目光如两道冰锥,死死钉在许正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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