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西北军营的轮廓染成一片金红,风沙渐渐平息,只剩下猎猎作响的军旗在暮色里招展。
温照影站在营门外一箭之地外,看着士兵们巡逻的身影,缓缓从骆驼上下来。
“就此别过。”她对商人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很清亮。
商人接过她递来的最后半锭金子,没再多问,调转驼头便消失在暮色里。
温照影理了理被风沙吹乱的纱袍,将兜帽拉得更低些,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徒步朝着营门走去。
戈壁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指尖发麻,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营门口的士兵立刻警惕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刀上,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站住!干什么的?”
温照影停下脚步,正想开口解释,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亲兵轻快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一队人马从边境方向归来,为首的人,正是江闻铃。
温照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沉回心底,漾开密密麻麻的酸。
分别这些时日,他似乎清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沙场磨砺出的硬朗,可那挺直的脊背、勒马时沉稳的姿态,依旧是她记忆里最可靠的模样。
江闻铃也看到了营门口那个身着异域服饰的身影,红纱、银饰,勾勒出纤细熟悉的轮廓。
他勒住马缰,眉头微蹙,扬声喝道:“站住!你是谁?做什么的?”
那声音穿过风,落在温照影耳里。
温照影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匹黑马,面对着马上的人。
她抬手,指尖有些颤抖地抚上脸上的红纱,轻轻一掀。
风沙磨红了她的脸颊,眼底还带着未褪的疲惫。
“闻铃,”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好久不见。”
江闻铃几乎是立刻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带起一阵风,几步就冲到温照影面前,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颤,仿佛眼前的人是水中月,一碰就会消散。
“照影?”他喃喃出声,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照影看着他眼底的红,积攒了一路的委屈和惊险,在这一刻忽然化作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他,仿佛要将这许多日夜的思念,都揉进这一眼里。
风掀起他们的衣袂,军旗在远处猎猎作响,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那跨越风沙与岁月的、沉甸甸的重逢。
江闻铃看到她被风沙磨红的脸颊,眼里的心疼近乎要溢出来。
侍从帮他牵过马,他让温照影坐上去,自己牵着缰绳往军营走。
程虎也认出温照影,知道她有成平侯府的亲印,没多说。
进了营帐,江闻铃让侍从打来温水。
温照影刚想动手净面,他却从行囊里翻出个小巧的白玉瓷瓶,正是她从前常用的玉颜膏。
“我来吧。”
江闻铃拧开瓶塞,膏体细腻,带着清雅的花香。
他净了手,指尖沾了些,不容分说就探向她的脸。
温照影往后缩了缩,想自己来,“我自己……”
“别动。”
江闻铃语气带着股不容置喙的执拗,指腹轻柔地在她泛红的脸颊两侧打圈,动作小心翼翼。
温热的指腹带着玉颜膏的润意,缓缓抚平她肌肤上因风沙留下的粗糙感,那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让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温照影到了嘴边的拒绝,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由着他去了。
“你是自己从部落逃出来的?”温照影刚开了个头,江闻铃便摁不住地质问。
语罢,他的目光开始盯着她的身子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我看看!”
温照影摇摇头:“能有什么伤,我是……”
可话说到一半,她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江闻铃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袍纱,露出她的胳膊和脖颈,问:“鞭子?火烙?蛊虫?都没有吗?你不要骗我……”
温照影垂眸,果然是真的。
闻铃当年,就是被拐去黑市,成为那些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活靶。
她不知从哪涌上一股酸意,眼里的泪水酸涩眼眶,看着他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怎么也忍不住想象。
卓玛阿达说的那种生活,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会有多么恐怖。
可闻铃从来没忘,也从来没说。
甚至,他总是拼尽全力地隐瞒。
“闻铃,我真的没事,真的。我和那里市集的商人交易,昨夜的这时,我就已经离开部落了。”她想省略更多的细节,不让他细想。
她借需要新梳子为由,拿出自己的小银锁跟商人换,银锁是镂空的,她在里面写了交易信息。
长老也希望她离开或直接死去,但她活着能给钱。
这所有看似水到渠成的一切,都离不开夏侯夜那只耳坠。
没有那只耳坠,护卫不会答应商人进帐篷,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商人更不会冒险帮她。
所有的一切,都被她计算在内。
之所以选定那位商人,是因为那夜绑架,那些人身上都带着丝巾,而她之前仔细看过,卖丝巾的只有一家南域商人。
他们必定是接了长老的单子,反正都是让温照影消失,她开价,自然有不惧危险的勇者。
他们自有手段,她走时,帐外夏侯夜的护卫,全都齐刷刷倒在地上。
从那里逃出去,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甚至更多。
温照影看着江闻铃紧蹙的眉头,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担忧与后怕,心疼得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她知道他在怕什么,那些深埋在他心底、不愿轻易示人的过往,此刻正通过他对自己的紧张,隐隐流露出来。
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发:“我真的没事,而且,我都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却又有着一种笃定的力量。
江闻铃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抬起头,眼中满是诧异与复杂。
温照影对上他的目光,笑了起来,那笑容在营帐昏黄的光线下,温暖又明亮:“以后有我呢,你看,我毫发无伤地出来了,你也可以。”
江闻铃看着她,脑海里瞬间闪过曾经的画面,那些灰暗、痛苦的记忆。
他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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